顾凯之笑道:“有陆将军这般人才,我大成何愁不强盛?”
陆员说道:“公子谬赞了。”
随后陆员骑上马走在队伍前头,绕了些路后到了邺城城下。灰色的城楼高大巍峨,气势恢宏,有关城气派。
因邺城虽是小城,但南依沧江,北邻郯阳,城外地小路狭,易守难攻,乃兵家必争之地。邺城坐落于别山山脉东北,沧江自山脉起伏的地势中流出,水流侵蚀以致河床下切很深,水流湍急,到了邺城以南的位置处方渐渐平缓起来。渡江南下的后盾抑或进击江北平原的跳板,都非邺城莫属
此时城门紧闭,即使下着雪,城上依旧众多士兵巡逻守卫,旌旗猎猎。
陆员上前递了军牌,又对了暗号,城门才从内打开。一行人进城后沿着街道走去,地上湿漉漉的,还没有积雪。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多是巡逻的队伍。转了两条街,看到有士兵守卫。陆员下马,到车前通报:“公子,前方就是军营驻地了。军中不得驱驰,还请公子下车步行。”
顾凯之对陆员不由得高看起来。他下了车,随从递上斗篷,被他推开了。陆员介绍道:“军营驻地统共有五处,刘将军通常会在这里,所以公子不防就先安顿在这儿。”
“你是说致远公子?”
“是。”
“好。都听你安排。”
驻地是征用的一个大院落,部分用作住宿,部分用作议事处。陆员领着顾凯之向刘子骃的住处走去。
邺城和谈(一)
院落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原先放在角落里的花卉盆栽都还在,每个房间门前都有士兵守卫。这时迎面走来一人,那人躬身退到一边,让出路来。顾凯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微笑着行了一礼。
陆员走向其中一个房间,与守卫通报了声,不一会儿刘子骃就从屋内迎出来。他身着灰黑色的铠甲,脚穿皮靴,未戴头盔,头发束得整齐。大眼直眉,面容俊朗,肤色微黑,身形与子骊有些相似。
刘子骃与顾凯之相互见礼后,便进了屋内。陆员派人给顾凯之收拾屋子去,吴术也跟着去了。
刘子骃请顾凯之坐下,给他倒了些热水,说道:“军中无茶,和乐你就将就下。”
顾凯之拢了拢领口道:“茶水倒是无所谓,就是冷了些。”
刘子骃说:“这还只是初雪,因此未烧火炉。等再过半个月,就会烧了。”
顾凯之笑道:“我可能等不到那会儿就不在这儿了。我还得去见见旋之。”
“也是。那时和谈成功了,和乐自然就不待在这儿了。”
顾凯之听他说话的语气,和预料有些不大一样。但他觉得刘子骃会坚持继续北伐,这一点是肯定没错的,于是他说道:“致远怕是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
刘子骃回答道:“朝中派了和乐过来,这和谈之事自然也就没子骃什么事了。和乐这么问,有什么意思呢?”
顾凯之说道:“不不,凯之没什么本事,这个大家都知道的,致远你要帮我。临走前,文策来找我,还送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并非时势造英雄,而是英雄造时势。致远不防做做这个英雄。”
刘子骃沉思了片刻道,笑道:“这就怪了。和乐难道是来……使绊子的?“
一瞬间的沉默。
顾凯之反问:“你觉得呢?“
“真不敢相信……我可不觉得顾司徒同意这样做。“
顾凯之起身,凑到刘子骃身边:“致远会有办法的吧?我累了,就先回去了。”
刘子骃皱了皱眉,大概想通了些什么。他起身送顾凯之出了门,待他走远,转身让人叫了陆员过来。未等他行礼就说道:“情况有变。你派人盯住和乐公子。还有,不要让他私下接触贺兰过来的使者。”
“将军,你的意思是……”
“顾和乐是来毁掉和谈的。趁他还未知我的想法,你去安排明日与同贺兰使者会面,免得夜长梦多。”
“将军,北伐是大司马的遗愿,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此事无需再议。”刘子骃说道。
“是。”陆员退了出去。
顾凯之回到自己的住处,问吴术道:“阿术,方才院中遇见的可是步兵校尉裴时?”
“是。我打听了下,因为原总步兵校尉战死了,所以不止这个驻地,五个军营驻地的步兵都暂时听他调遣。”
“这样最好。你替我见见他。”
“为何?”
顾凯之朝他一笑:“裴时是我们的人。”
“明白。”
“我会在城中走动,观察邺城的兵力部署。你打探下军营情况,见机行事。”顾凯之又说道,“陆参将是个人才,你也多到他那儿走动走动。再差人查查他的家世背景。”
“好。”
顾凯之歇息了一阵,随后在功曹李延的陪同下去了其他几个军营驻地。顾凯之发现,五个驻地,有两个在靠近北门的地方,而其他方位各一个。其中西边兵力最少。
李延二十多岁,来到军中已有数年。他是李元能的侄子,但如今也只能在陆员身边做一个小小功曹。他受陆员的命令陪同顾凯之,一路上兴致寥寥。他说服顾凯之上了北城楼,在雉堞边吹着风。
雪已经停了,天空变得水亮。远望东、西青山绵延,之间平原如长廊般向北方延伸,直到看不见的地方。那里有贺兰的军营驻扎。
但是完全没有硝烟的气息。就算仍是战时,贺兰也不会轻易沿“长廊”而来。因为这样的地势,攻城会因不能一鼓作气而士气涣散,撤退则成穷寇步“退避三舍”的后尘。
李延与顾凯之在年少时曾同过学,有些交情,后来就渐渐来往少了。顾凯之走到城垛前望着下面的护城河水,问道:“城中兵力如此分散,若贺兰紧攻一侧,如何调兵?”
李延望了他一眼,笑道:“和乐公子,城中自然有联络兵的。”
顾凯之又问:“若是攻进城了,如何保证联络?”
“保证通讯专用通道畅通即可。”
“若是打散了,通讯兵无法往来呢?”
“还有响箭呢。”
“若是响箭也没了呢?”
“城中还有地道互通。”
“既然地道是互通的,那不怕敌人进入地道?”
“地道狭窄,只能进入小股部队。何况地道有巡逻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若是敌人占了地道入口呢?”
李延盯着他:“和乐公子,你的问题有点多。”
顾凯之笑了:“辰衍,你知道的,我虽常到军营里来,但我没在军中任过职。若是别人,我断然不好意思问的。既然是你陪同,我哪能不趁机多问问?”
李延忙说:“哎和乐公子,你最好称呼我陆功曹。”
“这我就不理解了。”
“顾司徒如今春风得意,和乐公子难道不要和我这样的人保持点距离?”
“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李延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凯之,并未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李家与刘家的关系。一如刘家,李家对北伐的态度,顾凯之也从未怀疑过。既然是支持北伐的,那就是他可拉拢的人。
顾凯之笑着说:“辰衍,虽然你陆家跟随刘家,但咱们同窗的情谊是无法抹去的。”
李延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他希望顾凯之说得更清楚些。于是他说道:“和乐,顾家和刘家终究不是一路人。这也是我们这些年疏远了的原因。你方才的说法我还真是听不懂。”
“我以为你了解我呢。我一直只管府上事务,不参与田庄和军队的事,就是因为对各家族间的争斗不感兴趣。这次因为旋之领兵在外,父亲又不想把这事交给其他人,这才派了我来。说实话,何谈成不成功,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顾凯之说得没错,他确实几乎没管过那些事情。但为什么没管那些事情,李延是不知道的。念起曾经的情谊,李延愿意相信他,但他心里还存有许多疑虑。
李延说道:“纵然和乐对这些事情是不关心的,但既然是接受了顾司徒的使命来的,那么和乐也得完成这个使命,而不是与自己的家族作对。不是吗?”
顾凯之笑了:“你们的致远公子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就奇怪了,难道我顾家就没有这个可能支持北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