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凯之一见到两人,便马上明白了。他的脑中闪现过他与李延同窗时的点滴,忽然有些受伤。
这么些年过去了,李延变得成熟了。而他似乎没有。
他说道:“辰衍兵书读得通透呢。”
李延知他在讥讽自己,无言以对,只是惭愧。
刘子骃在一把胡床上坐下,对顾凯之说:“明日便是和谈,你没有机会了。”
“那又如何。你打算把我押回长兴吗?”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也没什么坏处。”
“我刘家与顾家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让你不容于顾家,不是我的初衷。”
“那致远是想与我谈别的吗?”
“明天的和谈,若你按我说的做。只要和谈成功,今日之事就当未发生过。如何?”
“我若不同意呢?”
“你有更好的选择吗?”
顾凯之笑了:“罢了。谁让我如今受制于人呢。”
刘子骃走出了房间。
李延走过去解开了顾凯之身上的绳索,有些话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说。顾凯之不理他,自顾自偏过头去了。
李延只好出去了。
第二日,刘子骃对和谈的条件做了些修改,说服了贺兰人,和谈十分顺利。鉴于贺兰北部吃紧,贺兰人放弃了让大成送质子,接受了刘子骃的和亲建议。
顾凯之派人将和谈内容快马加鞭送到了长兴,京师的最后决断也很快就传了回来。和谈也就基本结束了。
贺兰人着手送回了大司马刘承的尸身,并调兵往北去了。据探子来报,贺兰在附近只留下了少量的兵力。
裴时已经被刘子骃下了狱,顾凯之去找了刘子骃几次,刘子骃才同意将裴时放手与他。李延他是要不来的,他也不会去要。他自认为李延和裴时是不同的。
顾凯之又走上城头,若有所思。
顾凯之失去了这次促成北伐的契机,但他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天无绝人之路,难道没有北伐,他顾凯之就没有掌兵的机会了吗?
李延跟着他也上了城墙,几次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顾凯之无奈说道:“辰衍,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延迟疑地说:“和乐,我知道你不会再信我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说。和谈既成,大成必不会长久安宁。和乐何愁无机遇呢。”
“连辰衍你都不愿帮我,我还能指望谁呢。”
李延没接话。
顾凯之又说:“虽说贺兰答应了不送质子,但是却要送女人去和亲。你觉得会送谁去呢?以刘子骃的脾性,会把你的妹妹送去吗?……我看会的。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了。”
这句话说到了李延的心里。这个他当然是明白的,但是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李延没理会顾凯之关于刘子骃的话语,只是说:“和乐,你会遇到你的良将的。”
顾凯之笑得有些凄然:“但愿。”
这时,吴术匆忙赶来,递上了一封信和一张信鸽传来的信纸。
顾凯之心里咯噔一下。信鸽是他留给如意的,不到万不得已如意不会传信的。
顾凯之打开信纸一看,竟都是关于顾司徒府上风信子的消息。而显而易见的是,如意就是那个重伤逃走的风信子。
顾凯之匆匆下城楼去了。李延也没有去跟,而是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公主逃跑
刘子骃突然被叫进宫里,不知为了什么。
刘子骊有些忐忑。要与贺兰和亲的消息,他还是从曼儿那儿得知的。
他能想到的第一人选是李若,但他也怀疑起陛下封曼儿为娉婷公主的真正用意。
贺兰的皇帝膝下的皇子,年长者也不过十几岁,并未婚配。若按年龄看,虽然曼儿小了些,但历史上和亲的女子比曼儿小的也是有许多先例的。
“二哥,能不能告诉大哥,让我去和亲吧。”曼儿拉了拉子骊的袖子。
子骊望着她水汪的大眼睛,心里有些不忍。
母亲孤身在异乡的遭遇,他实在不想曼儿去经历。何况她还未成年。
“二哥,若姐姐她是你的未婚妻啊。不能让若姐姐去。”
“什么未婚妻,哪有的事。”子骊说道。
曼儿原来是为这个才说要去和亲的吗?她真的明白,去和亲意味着什么吗?子骊想着。
“真的。我曾听父亲提起过。”曼儿急忙说道。
“只是说说罢了。这事以后还是别提了。”
“哦。”曼儿不做声了。
此时的宫中,刘子骃在殿前长跪不起。
陛下韩章想扶他起来,然而刘子骃执意如此,他也奈何不得。
“致远,我都是为了你着想。我的意思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陛下的语气带着不解、怨愤、甚至……委屈。
“曼儿不能去贺兰,请陛下一定要答应我。”刘子骃又是一拜。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让李元能的女儿去和亲,会伤了李家的心?”
刘子骃直起身,正色说道:“其一,和亲之事,我与李叔父商量过,他也以为李若是最好的人选。其二,照顾好子骊和曼儿,是我父亲……他临终前对我的嘱托。曼儿还那么小,我不能……”
“致远,你糊涂……”
“李家的情谊,我自会铭记在心,不会辜负的。陛下……”
“好吧。”陛下收起了为难的神色。他弯腰扶起刘子骃,又说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你做决定便好。我只不过想帮你分忧,你这样跪着实在见外了。”
刘子骃连忙退后两步,深拜一拜,说道:“陛下体恤臣,是臣之幸。但臣万不能恃此而骄。臣只愿守臣之本分。”
陛下心里滋味有些复杂。刘子骃从前是他的伴读,两人曾亲密无间。后来韩章小小年纪就被送去封地,失去了与京师亲友的一切联系,唯独与刘子骃还保持着书信来往。
再后来,贺兰南下,山河破碎,韩章在国乱中继任大统。那时,多年分隔的两人再次相见是在韩章的登基大典上。韩章曾把刘子骃单独召去,想重温儿时的友谊,但刘子骃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承认时空与身份已经在两人之间划下了隔阂。
大司马刘承权倾朝野之时,顾平武和杨牧也要让他三分。但刘子骃身为刘承的长子,在处事上从未对韩章有过丝毫怠慢。在门阀遍地的大成一朝,这实属难得。
韩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刘府门前传来了狗吠之声,声音在清净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少倾,阿新就拿着一封信进来递给了刘子骊。
是杨凌派人送来的。
刘子骊打开一看,上写着:
对不起文策,我不知和谈的结果竟是要和亲。我不会让曼儿去那么远的地方的。为防万一,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夜就送曼儿出京。你准备一下,我稍后就来。
“送信的人呢?”子骊问阿新。
“信送到就急匆匆走了。”
“唉。这时候他来帮什么倒忙。这是硬杠就能解决的吗?”子骊将信网桌子上一拍,直抚额头。
不久后,杨凌果然从后门溜了进来。
子骊马上低声质问:“你想没想过,把曼儿带走,你就成众矢之的了。不论陛下还是顾家,都有可能借此做文章。你把这样的借口送到别人嘴边,是不是嫌现在形势还不够乱?”
杨凌严肃地问子骊:“文策你说,是曼儿重要,还是你说的那个重要?”
“这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你要为整体考虑。还有为你自己考虑。”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力促李若去和亲吗?假如李家不同意呢?想一想你们家和刘家的关系吧。”
“把曼儿送走,这不就是在逼迫李家吗?”
“我想过了,你只推说是我带人走的,你并不知情。”
“李家若真要与我刘家生分,这解释也够苍白的了。何况我怎能把责任往你身上推?”
“你平常脑筋那么灵活,如今这点事都处理不了?我管不了许多,今日非带走曼儿不可。”
子骊被说得有些惭愧,他确实没有好的办法。
他说道:“如今局势不明朗,可别搅成了一锅粥了才好……”
杨凌顿了顿:“文策,你不觉得这正好是一个机会吗?有些人可能等得已经不耐烦了,我们正好顺水推舟。要是真能引出什么动静,说不定一切都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