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弄了个什么官儿当啊?”
“文策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张以轩又笑了,“典狱司的主簿。”
子骊眼皮跳了跳,似乎有人送来了一份大礼。
“你入职多久了?”
“三天了。”
“还习惯吧?司里的事情接触得多吗?”
“习惯得很。我张以轩没别的本事,就一点,事儿通。只要我想知道,司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我这可是给你献殷勤来了。如果我帮你找到那个在逃的风信子,你就允我做你的门客,怎样?”
子骊说道:“你若想当,随时都可以。只是门客那是要帮我做事的。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就说要做门客?出身贫寒的还好,无非谋个差事。你这样的,难道没个自己的立场?”
“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啊。”
这确实是张以轩的风格,子骊差点无话可说。
子骊又说:“那你家里的立场呢?”
张以轩带着孩子气说道:“哼,我家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我家几代都是老学究。到我爹那儿终于开窍了,才没把我往那方向培养。让他们有自己的立场,不如让他们再编一本《永宁纪要》。”
子骊笑了,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那个风信子的下落?”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觉得顾家的消息对你有用罢了。那个风信子跑了将近一个月了,顾家还来问搜捕的情况,可见那风信子在顾府时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子骊想了想,说道:“长兴城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这么些天,典狱司的捕吏还没把城里搜个遍吗?”
“除了进不了的地方,都去过。如今已是无处可搜。”
“那你方才说你能找到,相必已有主意了。”
“当然。找呢,是我去找,不是司里的捕吏找。其实有两处地方,典狱司没有搜过。”
“哪两处?”
“宫城以及世家大族的府邸、经营铺面。”
“皆是他们惹不起的地方。” 子骊说道, “典狱司其实只能应付街坊的小事,大事儿去哪儿都会被压一头的势力掣肘。这件事也指望不上它。”
张以轩重重地说道:“文策,给我五天,我必能找到。”
子骊问道:“需要我帮你什么?”
“让典狱司停止搜捕和戒严。我想这个对文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子骊暗忖:今早就让九方硕做了回恶人,这次怕是又要如此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样子?
典狱司原没什么实力,顾家不会太指望它。这样一来,让典狱司停止搜捕,不会有顾家的干扰,便容易些。
待典狱司停止搜捕了,那风信子会放松些警惕,有利于张以轩计划的开展。
他说道:“这个没问题。”
“那好,就这样。找个偏僻的地方让我下车。”张以轩说道,“下次有事记得找我。我现在可也是你的门客了。”
“行啊。”子骊说道。
子骊回府后就让九方耿跑了一趟。
很快,典狱司撤回了派出去搜捕的人员,声称该风信子不在城内,因此夜里也不再戒严。
顾家知道典狱司已经尽力,为难它没有好处,遂也不追究。
张以轩年纪还太轻,子骊并不太指望他真的能找到那个风信子。
但自己对风信子的情况知之甚少,而张以轩了解得比较多,也只能让他一试。自己正好做别的事。
子骊召集了自己的门客,开始布置第一项任务:抓府内的奸细。
子骊的门客已有近二十人,其中多数是曾一起品过酒论过诗的。家境不好的占多数。
这些人在以前,吃喝的费用都是记在子骊的账上,其实早有门客之实,只是子骊以前从不需要他们给出谋划策。
只是门客多了,子骊也不可能全然知道每个人的底细。
他不是不怀疑这些人。让他们去找,这个决策是有深意的。
“谁要是能找到,赏三百金。”子骊说道。
在座的人便各自回去想主意去了。
等张以轩消息的头两天,子骊常一个人静思。
身边没有曼儿,没有杨凌,也没有曾一起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他感到一点儿空虚。
除了晚上给刘非讲故事的时候。
曼儿进宫的第二天,子骊从宫中回府时,刘非在门槛上坐着,见到他便说:“叔父我等你很久了。咱们去找姑姑吧。”
子骊说道:“我方才进宫去了,见到她了。她要一个人修习《太公兵法》,不想被人打扰,所以她不能回来,咱们也不能去。”
“我想见姑姑。”刘非说道,显然很是沮丧。
“姑姑都在学,非非也学好不好?”
“嗯。”刘非答应了。
之后每晚刘非都要来子骊房中,听会子骊用兵法案例改编的故事。
一来二去,又成惯例。
子骊害怕哪天他不在府上,刘非是不是又要闹了。
他觉得这样有些残忍。
自与生母分离后,他最听不了别离的故事,也最看不了别离的场景。
他又常常怀疑自己的所做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初执意继续北伐,是因为这是父亲遗愿。
如今帮着韩章对付顾家,是为了曼儿。
似乎理由是充分的。
但他想要什么呢?什么对于他才是最重要的呢?
当然,如果没有曼儿那档子事,自己也会这样做。毕竟为自己家族考虑,“联杨抗顾”是最好办法。
至于听从韩章,他是同意的。他对那张龙椅不感兴趣,也不想另立新君。
子骊当然知道,韩章的最终目的是中央集权。
他觉得中央集权没什么不好。至少江山稳固,社会安宁,不似这样得动乱。
韩章若是个明君,日后允他请辞,不兔死狗烹,那他们刘家就更有理由这么做了。
可他没办法代表刘家。
他嘴上说着不相信大哥刘子骃会放弃北伐,其实是信了几分的。
他哪里了解他大哥呢?他不了解。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子骊也会去找小宛,但小宛似乎与他若即若离。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在小宛眼里他是什么样的人,但他知道他爱慕小宛的美貌、才艺、智慧、体贴,以及那一点倔强的性格。
以前他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过这样心动的感觉。
他觉得这是爱,所以他要娶小宛,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可小宛一直倔强地不愿听到“娶她”这件事。
子骊觉得自己在用尽全力对她好,可根本没有用。
纵是苦恼,他也想着,他是一定要娶小宛的。
不是什么偏房,而是正妻。
某日,子骊突然接到阿新的禀报,说是张二郎请他明月楼一叙。
子骊心说莫不是事情有进展了,遂急匆匆地去了。
到了明月楼,张以轩的常随前来引路,却将子骊领到了小宛的小楼里。
子骊疑惑着,推开门,看见张以轩领着几个人在小宛的厅中坐着。也不知他这架势是想干什么。
“皋梁,领我来这儿是何意?”
张以轩以前常与子骊一处的,不可能不知道小宛是谁。
张以轩起身赔罪道:“以轩原不想打搅文策的,但小宛姑娘拒绝配合,以轩无计可施了。”
子骊越发不懂了,便问道:“这是如何说?”
张以轩将子骊拉到一边,详细地解释:“典狱司里关于风信子的案子有很多桩,但就没有一桩是有尾的。我查过案例资料,被抓后的风信子即使招供了与他联络之人,也是没用的。捕吏去时往往人去楼空。上次杨家的风信子被抓是保密的,顾家行动也迅速,但还是跑了一个。可见风信子联络机制非常迅速有效。”
“那这几天你发现了什么?”
“你想啊,典狱司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风信子。司长以前派捕吏去搜查都是到现场时随机分配任务,就是怕提前走漏消息。我故意放出风去,说那个风信子其实已经抓到了,司长故意瞒着大家的。我是主簿,平时与司长接触得多,我的话他们还是信的。”
“司里人那么多,你怎么找到目标的?”
“我挨个地和人说这个,并警告说这事不能走漏消息,否则有性命之虞。我本是爱讲闲话的性格,他们也不会太怀疑我的目的。第一天,我告诉了几个文书,派人盯着,但他们没有任何可疑动作。第二天我告诉了几个捕头,也没有发现什么。第三天我透露给几个可疑的捕吏,还是没任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