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记+番外(76)

他正低头替宋徽明系着腰带,忽听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抬头。”

他忙抬起头来,水润的眼中带着一丝惶恐,温驯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殿下,怎么了……?”

宋徽明不语,专注地看他。少年的眉眼虽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却温柔妩媚,妖娆纤弱,想来是昨晚弄怕了他,才让他眼中染上小鹿似的恐惧。

太子则不同,哪怕是恐惧的神态,也伴着上位者被侵犯时独有的怒不可遏。

燕雀与鸿鹄,俗物与凤鸟,终不可等同。同样的神情,乖顺的家雀儿做出来,定然比不得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神鸟来得稀罕。

驯服神鸟,定要断其翅,剪其尾,使之深陷泥潭,悲叫匍匐,除去讨好主人以求生存,再无他念。

真是顶危险的念头。

宋徽明想,他是清醒的,但一想到那个人若有朝一日能对他露出雌伏温驯、甚至惊恐惶惧的神情,他浑身的血便热腾了。

“殿下……?”

成碧只觉此时的宋徽明比昨夜还要吓人,仿佛在他身上找寻着什么,又仿佛不在看他。

他被盯得腿软,几乎要哭了:“对,对不起,是我没有服侍好您……呜……”宋徽明突然伸出手,拇指指腹轻蹭他的面颊。

他张大眼,颤抖着看了脸前的手一眼,目光再转回宋徽明,男人竟在瞬息间变回了温和沉稳的模样。

“昨晚弄伤你了吧?”宋徽明揉揉他的头,“本王赏你对翡翠镯子作赔,还有瓶消肿的润玉膏,等时候晚些了,你让小厮去库房领便是,跟小厮说,镯子要昌行四年出的那对。时候还早,你再休息会。”

他似是怕他腿脚不利索,索性将人抱回了床上,一掀被子,将人裹好。

“好好歇息。本王走了。”

听着那人远去,又带上了门,他把头埋在久违的被子里,哭出声来。

吃过早饭,宋徽明照例骑马出府,往户部去。

他一向来得早,甚至在街边摊上喝了碗热羊肉汤,总算从昨夜失控的暴怒中恢复过来。等到户部时,院中不过三四人。

宋徽明坐在案前,想起昨日种种,又觉周府实在有异,寻思片刻,又去后面库房,把周家的户籍录搬了出来。

周家毕竟是豪门大户,与郭后更是关系匪浅。

郭后世家出身,她的表姑便是当今太后。在这两个最尊贵的女人的把持下,后宫一切尽在囊中。

倒不是说郭后不好,她母仪天下,德行配位,无甚毛病。

恨就恨在她有自己的儿子。

郭家这一双孪生女儿命极好,一人入宫,与当时尚为储君的天子结为少年夫妻,一人嫁了门当户对的佳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失为一段佳话。周继祖大人乃当朝能臣,有功无过,廉洁爱财,整个周府风评也极好,但凡从周府中走出来的人,都能挺直了腰板。

要说周府近二十年来唯一的不幸,便是十八年前,周郭氏生下的一对龙凤胎中,哥哥出生即折。

第75章 鸿门宴

事发时宋徽明不过四岁,尚围在娘亲身边要米糕吃,对此事只有听闻,不曾眼见。

兴许是传闻传得太过,妖魔化了,才让传言传进他耳朵时已经成了“周家小公子蛇头牛蹄、豹尾鱼鳞”的版本。

这哪里是死婴,分明就是受了诅咒的妖鬼。

且说周郭两家见了怪异死婴,上下皆惊,生怕是遭受报复,一路求神拜佛,仍安不下心。

那个与太子同年同月生的死婴,也成了周郭两家至今的心结。

周郭氏美极,她夫君也是相貌堂堂的美丈夫,按理说生不出多丑的孩子。她姐姐的两个孩子,尤其是相貌随母的太子,容貌之秀丽,可冠绝天下,只因身份高贵难见一面,才让外人不知其美绝。那位待嫁闺中的周小姐,只要不如亲长般怪异,亦定然是个与表兄有几分相似的美人。

也不知户籍薄是如何记录怪婴这事的。

宋徽明如是想,将书页翻至十八年前。

这官家册子,记录人之生死,自无传奇话本之夸张描述,只以最平实的言语,记录这人是何时生死、父母何人、因何而死。至于出身即夭的死婴,甚至不能算是活过的人,户籍薄有没有对这个怪胎的记录,都难说。

他拿西土进贡来的水晶镜,将书页仔仔细细翻找一遍,均未见相关记载。由此看来,当时记录户籍的官吏没把这怪胎当人看了。

比起惊悚的死胎,窦三管家的生平则平庸得多,此人生在周府中,打出生起便侍奉主人家,兢兢战战勤勤恳恳,娶的也是同为家奴的妻,育有两子三女,稀疏平常,不值一提。

至于周小姐……

天水的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好端端的花季少女,怎会在死后堕落为俯身于人的冤鬼?莫非其中另有隐情,莫非她也是和她哥哥一样的怪物?亦或是妖鬼?

想到昨晚直奔他来的鬼爪,宋徽明不寒而栗。

冥冥之中,他想,他必须向天水问个清楚。

宋徽明满心疑虑,一边处理手头的事务,一边寻思周府的事。到了饭点,他正要出门去打点饭菜,便听有人敲门。

“大人,周府的李二管家又来改籍册了。”

又来?

“进来。”

小吏应声开门。李二管家弯着腰进了屋,叩拜道:“草民参见宝大人。”

宋徽明饿得慌,看他这贼眉数目的样就心烦,想起周家小姐,心中更不待见。

“有事便说。”

“大人,我家主人听闻大人新上任便公务劳重,才能卓越,遂起交往之心,昨日草民拿着公章资料直接来找大人更改籍部,本是逾越之举,我家主人怕大人为难,特设宴鸿志楼,以答谢大人不计公规相助之恩。”

“这是何意?你们送来的章都是真的,如今户部上下都忙得很,户籍官吏都将登记销户放开,你带着证据来找本官修改籍部,合情合理,何处逾越?”

李二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但凡户籍证明的公章,需各司各门登记在案,这其中一个章,所属便是我家三主人,因近日公务太多,排不上号,三主人越过登记直接盖了章,如今在三主人司户中查,查不到这份档,这可不就是逾越了么?大人不知此事,我家主人便是特意向大人致歉来的。大人,请吧?”

“是哪位周大人?”

“自然是我周府府主,周继祖周大人。”

宋徽明皮笑肉不笑:“稍等。既然要赴宴,本官总不能穿着官服去。”

李二眯眼笑道:“好勒。”

合上门将人隔在外面,宋徽明冷笑。

居然敢算计他。

周继祖说是致歉,实则威胁。一个刚上任的小官,公务疏忽,给人开了后门,若让有心人查出来,轻则免官,重则下狱,只有听其指令,供其驱使,方保平安。

李敬人年事已高,有限的精力都扑在家国大事上,哪怕严于律人,亦不能看全下面官员的言行举止。昨日那位被李二念挂着的“黄大人”,想来早被勾搭上贼船了。

若真如此,周家岂不是可以在记录户籍时偷天换日么?

宋徽明换上款式时兴的青袍,推开门,便又是玉树临风的谦谦美郎君。

“劳驾带路。”

“大人,我家主人备了轿,您上轿便可。”

出户部一看,周府大轿便停在门口。周家世封大员,用度阔绰,这轿子比起大风清正廉洁的户部院子来,更显金贵。

此时,不少户部官吏也在门口来往进出,或捧着碗,或提着油纸包。他们起初见了这轿子,不免要多看两眼,一看被请出来的是宋徽明,便明了了。

“宝郎君,下午还要跟着李大人学习呢,切记莫要喝酒。”

“多谢,听说你夫人染热疾了?我家还有些药,明日带来给你。”

李二见他非但没有丝毫被胁迫的不适,反而十分自然地同同僚攀谈,不免失望,继而尖声道:“宝大人,上轿吧。”

宋徽明极其熟练地登上轿。

“起行吧。”

他极为从容,好像天生便该被人伺候着。李二被气得牙痒痒,心道不过一个五品小官,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在周家人前这么横,你是祖上是高官显贵,还是家里是皇亲国戚?

他在轿外翻了个白眼,尖声道:“起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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