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则走上了父母的老路,她爸妈都是理科出身的大学霸,选择理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豆豆是没有选择,她的理科成绩差到惨不忍睹,学文科是她目前看来最适合也最安全的一条出路。
“沐沐,你干嘛站在门口?快进来啊!”豆豆朝我招招手。
我愣了愣,呼了一口气走进教室。
“好热啊!这桌子上怎么都是灰,让人怎么坐?”豆豆一边埋怨一边往里走,浓烈的阳光透过窗玻璃射进来,形成一个个斜斜的光柱,散布在空气里的细细尘埃在穿过光柱的时候,十分清晰地显现出来。
教室里几乎都是陌生面孔,听说大部分人都是从普通班分过来的,毕竟前面几个重点班选报文科的人寥寥无几。
我和豆豆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拿抹布拍了拍桌面上的灰尘。
过了一会儿,男生们搬来了大捆大捆的教科书,在新任班主任刘丽华老师的指挥下,大家开始热热闹闹地分发新书。
散发着印刷油墨味的教科书摞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我把暂时用不到的书都装进帆布袋,剩下的书直接写好名字塞进抽屉。
豆豆的字写得歪歪扭扭,非得叫我帮她写名字,我也只好甩甩钢笔水,认认真真地在新书扉页上写下她的大名。
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我和豆豆连人带凳子往前倾,重重地撞到了桌沿上,堆在桌上的书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我手里的钢笔也甩了出去。
“真是对不起呀。”坐在我后面的那个人嬉皮笑脸地说。
我就知道,遇见他准没好事。
2.
那天下了晚自习,我和豆豆把不用的新书搬回宿舍,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接到我爸打来的一通电话。
“你奶奶失踪了。”
我扔下电话搭乘当晚的末班公交赶回家里。
年初的时候我奶奶被查出患有阿尔茨海默综合症,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老年痴呆。
老人家的记忆力慢慢减退,身体行动能力也大不如前。
起初,我对此并没有多大感触,觉得奶奶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某些时候更像一个小孩子。直到有一天,奶奶把从外面捡来的一堆黑色煤块塞给我,说这是我姑姑专门从上海带回来的巧克力,我才意识到奶奶不是像个小孩子,而是彻彻底底地变回了小孩子。
我匆忙赶回家,大人们惊慌失措,我爸拿着手机一直站在外面打电话,我二叔红肿着眼睛坐在茶几边上。
姑姑们则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
而我那位神神叨叨的大姑父则一本正经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平时算卦占卜用的道具,嘴里念叨着我们都听不懂的奇言怪语。
过了一会儿他咳嗽一声。
大人们停止了哭泣,眼睁睁地望着他。
“我看这卦象不妙!还是准备准备后事吧。”
“胡说!”我爸一拍桌子,茶水溅了一地。
我二叔跟着嚷嚷起来:“我妈这一辈子吃了太多苦,怎么临到最后还要受这种罪!”
当天夜里,我爸和我二叔带着全家人分头行动,四处寻找我奶奶的踪影。
我跟着大人们一夜没合眼,把我奶奶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个遍。
第一天,毫无线索。
第二天,依旧是没有消息
第三天,我们都慌了,时间越往后,情况越不利。
“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能走多远?你们再想想她平时都会去哪些地方。”
我爸和我二叔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语不发。
姑姑们面面相觑,低声啜泣着。
平时大人们忙于工作,每年也只有过年那会儿才会聚到一起,跟老人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又怎么能知道老人平时都会去哪些地方。
“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哪里?”
我跑出屋子,穿过熟悉的街巷,沿着十多年前走过的那条小路一直跑。
正值初秋,路两边的绿色玉米田向远方无限延伸,耳边的风声呼呼地灌进来,小时候的记忆一一浮现。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吃葵花籽,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奶奶就带着我去家附近的向日葵田,摘下两三个花盘,祖孙俩一路嗑着瓜子说说笑笑,日子单纯又快乐。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那片葵花田时,我奶奶抱着一个向日葵坐在田坎边上,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海洋。
大人们紧跟着追过来。
回家的路上,我好奇地看着被奶奶捂紧的两只衣兜,用手一点点帮她摘下头发上衣服上的草叶子。
都回到家了,奶奶还紧紧捂着鼓鼓的口袋,直到小姑姑过来帮她换衣服,她才不得不松了手。
原来是剥下来的新鲜葵花子。
她一边掏一边小声说:“这个是给沐沐的,快拿去吃吧。”
“妈,您都要吓死我了。”小姑姑松了口气
我站在旁边早已哭成了小傻子。
3.
“喂,你前几天去干嘛了?”
晚自习上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凳子突然被后面的人踢了一脚,手里的圆珠笔一滑,空白的笔记本上划出一条黑色长尾巴。
班主任刘丽华正在讲台上批作业。
我暗暗克制住怒火,决定不要理他,不要理他,一定不要理他,无视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
没过多久,我的后背又被人用书戳了戳。
烦死了,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你嘛!干嘛这么高冷。”他小声嘀咕。
我咬紧嘴唇,捏着笔在草稿纸上一通乱画。
“李沐。你出来一下。”刘丽华老师突然开口。
我放下笔,起身走到教室外面。
“你家里的事怎么样了?奶奶人没啥事吧?”刘老师万分关切地问。
“谢谢老师,我奶奶已经找到了,人好好的没啥大问题。”我心怀感激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刘老师点点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下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也是咱们文理分科以后的第一次正式考试,老师希望你好好准备,争取打一场漂亮的仗。”
“嗯,我知道了。”听她这么一说总觉得肩膀一沉,满满的都是压力。
“行,没别的事了,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找老师。”
我连连点头,转身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李砚正站起来偷看我的作业本,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
我赶紧走到桌子旁,捂住我的作业本,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温柔端着一盒从家里带来的油焖大虾来我们宿舍串门。
我们围在小小的折叠桌旁,一边吃虾一边追剧。
终于追完一集,我们擦了擦手上的油,感觉还没吃饱。
豆豆又从床底下翻出几包方便面,用新打来的开水泡上,小小的六人间很快就溢满了浓郁的泡面味。
“理科真的好难,我的头发都要掉光了。”温柔挑起一筷子泡面无比幽怨地说。
豆豆凑到温柔跟前瞅了一眼,夸张道:“呦!你的发际线都这么高了!。”
“真的吗?我看看……”温柔凑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日渐稀疏的头顶,语气幽怨:“这可咋办呀?”
“年轻人啊,下次洗头的时候试试生姜吧。”豆豆边吃边说。
“有用吗?”温柔半信半疑。
“你先试试看嘛。”
我们三个人吃饱喝足以后躺在架子床上,距离熄灯还有半个小时,女孩子聚在一起免不了要聊几句八卦。
“沐沐,你和李砚还不说话吗?”温柔很八卦地提了一嘴。
“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我赌气,语气变得不自然。
“毕竟在一个班嘛,话说我可是真没想到他会选文科。”温柔枕在胳膊上笑道。
“我也没想到。”豆豆补充。
“我更没想到。”我叹气。
“也许你们真有缘分也说不定。”
“缘分?”我张大了嘴巴。
“对啊,就是缘分,爱情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我觉得你俩或许会有故事呢。”豆豆坏笑道。
“瞎说什么呢,你是看小说走火入魔了吧。”
突然熄灯了,宿舍里一片漆黑,我们摸索着打开充电台灯,收拾了饭桌上的杯盘狼藉。
温柔回到她的宿舍。
豆豆钻进被窝,而我则捧着数学练习册走到楼道拐角处的灯光下继续做题。
我并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小孩,我无法像王陆同学那样可以上课睡觉,下课打游戏,随便考考就是年级前五;也无法像田恬那样轻而易举拿下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