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郑记者？”一位约莫五十岁的中年女人站在门缝里抬头询问，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有些许疑惑。
“对，是我，您是孙兰芳？”郑蓝掏出记者证给她看。
“进来吧”孙兰芳瞄了一眼记者证上的钢印和证件照，终于将门拉开，站在一边让他们三人进来，又锁上门。
边往里屋走边解释说“怕隔墙有耳”
孙兰芳常年跟着丈夫在外地务工，只是在农忙间隙会回来一阵子，家里的摆设也有些凌乱，看得出他们刚回来不久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
掀开门帘，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迎出来，很客气地跟他们打招呼。
“快坐下吧，刚沏上的热茶”
“谢谢”郑蓝放下三脚架，陈志将摄像器材拿出来架好调整角度。
“就在这里拍么？屋子有些乱，都没收拾呢”孙兰芳有些局促。
“没事儿，都可以后期”陈志说，转向赵青，示意她帮忙拿出录音杆调试声音。
赵青放下背包，颇为熟练地撑起录音杆，
孙兰芳和丈夫李建军拉出一条凳子坐在镜头跟前，郑蓝坐在他们对面。
当了一辈子农民，从未面对过镜头，夫妇俩有些紧张，眼神躲闪着说话也磕磕巴巴，尤其是孙兰芳，脸红得像当季的柿子。
“您别紧张，先放松一下心情，有什么说什么就行”郑蓝说。
等他们淡定下来，郑蓝开始提问，陈志把镜头拉近，对准焦放大后能看清人脸上细微的表情。
“征地的事情政府和M企事先都有跟你们商量过吗？”
“有，当时村里开了个会专门讨论这事来着”夫妇俩异口同声。
“当时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说是企业要扩张，土地不够用得买村子的地，按面积给赔偿这样子”。
“赔偿的金额都是大家一起表决通过的吗？”
郑蓝怕没表述清楚自己的意思又解释着问“有没有让村民集体举手表决这样？”
夫妻二人摇头，表示并没有举手表决这一项程序。
“那你们有人反对卖土地给企业吗？”
还是同样的摇头。
“赔偿的金额和到款日期是事先确定好的吗？你们也都是接受的吗？”
孙兰芳的表情有些激动“当初说的一个月之内就给到钱，现在一个月早都过去了，只给了三分之一，剩下那些钱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拿到手”
郑蓝接着往下问。
……
采访完她们又去了村委会了解情况，大家各执一词。
最后去了罗大爷家。
他关紧门窗，把手里的烟管放在炕沿上。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别再查了”
郑蓝没懂他的意思，疑惑地问：“您能说的再清楚一点吗？”
“M企征地赔款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别再查了，你们这阵子也够辛苦的，该回去休息休息了”罗大爷说。
“不辛苦，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来这里的任务就是要揭示真相”郑蓝淡定地说。
罗大爷从炕沿上拿过来烟管，摸了一根火柴棒，划拉着点燃烟草，在屋子里吞云吐雾，本就光线灰暗，这样一来更是看不清人脸。
他猛吸一口，再慢慢吐出来，一圈又一圈的白烟缓缓升起，笼罩在头顶上方，像是一团迷雾。
郑蓝也不说话，等着他抽完一锅烟草。
顿了顿，罗大爷开口道。
“该说的也都说了，人家政府跟那企业今天早上都表态说一定会好好解决这个事，咱们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还有，你们节目播出的时候能不能把我的那一段采访掐掉？”
“为什么？”
“我思前想后觉得人年纪大了，脑子会犯浑，当时说的有些话都是气头上的，这一放到电视上，全国人民可都看着呢，多不好的”
“我们会做后期声音处理，也会打上马赛克，您的身份信息不会被暴露”
罗大爷还是有些不放心。
“还是去掉我吧，少我一个对你们那节目也没啥影响，小郑啊，你就当给我帮个忙”
郑蓝愣在那里半天，末了长叹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有些沉默。
快开到市里的时候。
“肚子饿了，待会儿去哪儿吃？”陈志目视前方问了郑蓝一句。
“都行”
又回头问赵青：“小赵，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吃？”
“啊？”赵青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声音不大，他们却都听到了。
“哈哈哈，看来你是真饿了，咱们就近找个馆子得了”陈志直接替她做了决定，赵青抬起手臂抓了抓后脑勺，心里却高兴得很，她巴不得有这样一起吃饭的机会呢。
车子停在马路边，他们下车进了一家餐馆，就着靠窗的一桌坐下来。
隔壁桌一个胖子在抽烟，烟雾飘过来，赵青咳嗽不断。
郑蓝坐下没多久便皱着眉毛挥手招呼服务员过来，问道：“有没有小包间？”
“有”
“我们去包间吧”他对着陈志和赵青说。
“在这不挺好的吗？去什么包间？乱花钱”陈志坐在那里一脸的不解，见郑蓝态度坚决只好起身跟着服务员上了二楼的小包间。
远离了嘈杂的客人，远离了该死的烟雾，赵青不再咳嗽。
“想吃什么？自己点”陈志把菜单推到她跟前。
“都行”她又把菜单推回去。
“那我们点了？”
“嗯”赵青点点头。
“服务员，你们这都有什么特色菜，给推荐推荐呗”陈志朝穿着特色袄褂的服务员问。
“我们店的特色是干锅牛蛙，您要不来一锅？”服务员满脸堆笑推荐道。
“行，那就来一锅牛蛙，有什么喝的推荐么？”
“有自酿米酒、鲜榨果汁、现泡大麦茶”
“你们想喝哪一个？”陈志问。
郑蓝看向赵青：“女士优先吧”
“大麦茶吧”赵青说。
“就这些？您还要别的吗？”服务生一边记一边问。
“再来个苦瓜炒鸡蛋、白菜豆腐汤、蛋黄焗南瓜”郑蓝补充道，干锅牛蛙对他来说过于油腻。
服务生低头认真记下来。
“再加三碗米饭”陈志合上菜单，干脆地说。
“好嘞，您要中辣还是微辣？”
“我都行，你呢”陈志看向赵青，他知道郑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正他出来吃饭基本不会碰辣椒。
“有没有重辣的？”赵青抬头问。
“有倒是有，不过很少有人点，一般人都吃不了那么辣”服务生笑着说。
“那就要重辣的吧”陈志跃跃一试。
“好啊”赵青几乎是和服务生一同答道，显得挺激动，她可是重度辣椒上瘾者。
服务生报了一遍菜单，最后问了一句：“您三位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三个人都摇摇头。
上菜了，服务员将一口大铁锅端到桌子中央，里面是红辣红辣的干锅牛蛙，颤巍巍地堆成尖儿。又投进去一碗干辣椒、一碟金针菇、一盘碧绿的莴笋、两包年糕片，点火后，锅里冒起了腥红的热泡。
等肉都煮开了，陈志拿起不锈钢漏勺舀了一勺肉和菜放到赵青的饭碗里。
“谢谢”她低头默默扒饭，火热的辣味瞬间驱走了身上的寒意。又起身拿盛汤的勺子专门舀了半勺红辣红辣的汤汁浇在白花花的米饭上，看得郑蓝叹为观止。
吃饭间隙，陈志冷不丁地问了赵青一句“有对象吗？”
“没有”她回答，脸上一阵燥热，偷偷看了一眼郑蓝，他头都不抬地夹起一片苦瓜慢慢嚼着。
“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没有男朋友”陈志喝了一口白菜豆腐汤不可置信地说。
赵青尴尬地笑了笑。
郑蓝略微抬头警示陈志，他很快会意岔开了话题。
“哎？老郑，你要不尝尝，这牛蛙肉可嫩了，老好吃了，比你那苦瓜好吃太多”陈志夹起一筷子牛蛙诱惑着问郑蓝。
“算了吧”郑蓝抬头看了一眼红辣红辣的牛蛙，还是望而却步。
“尝尝嘛，你可以蘸着水吃”陈志说着往郑蓝面前的空碗里倒了一些白开水。
郑蓝在他的再三怂恿之下终于夹起一块牛蛙放进清水里涮了涮，再放进嘴里，还是能感觉到些微辣意。
“怎么样？好吃吗？”陈志一脸期待地看着郑蓝咽下牛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