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花满楼儿时失明后,家人面对他时总时时小心翼翼,甚至过度保护,这也是花满楼弱冠后坚持在外独居的原因。
陆小凤并不意外于花满楼没有在这个团圆的日子回家与家人待在一起,却惊讶于对方何时竟有了能一起过冬至的新朋友。
“去!怎么不去!”陆小凤被勾起好奇心,胳膊搭上花满楼的肩膀,“冲着你手上百味楼的烧鹅我也得去,希望主人家不会将我这不速之客赶出来。”
“放心吧,主人家脾气好,不会赶你的。”
两人走了没两步,前方出现一座白墙黑瓦的小院,周围就这一处人家,在泛蓝的暮色中十分显眼。
院内有几支结着花苞的枝条搁在了院墙的黑瓦上,洁白的花苞在初冬的冷风中微颤,显得稚弱又可怜。
花满楼上前扣门,陆小凤抬头,漆黑木门上龙飞凤舞的梅字分外显眼。
没等多久,木门从内打开,白衣玉冠的少年公子在月色下宛如一尊无瑕的玉人。
……
林诗音拿起木勺,给在座的每人都分了一碗汤圆,奶白的团子堆在白瓷碗中,软软糯糯,极为可爱。
“多谢林姑娘。”陆小凤喜爱美人,却也知道有些美人是招惹不得的,所以初见林诗音的惊艳过后,便目不斜视言行有礼,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他吃了两颗汤圆,胃中传来熨帖的暖意,不由满足的喟叹一声,随即转向少年,“前些时日梅公子的消息传得满江湖都是,不料梅公子却屈居在扬州这一小小的院落中,当真让人意外。”
这俊秀非常的清雅公子,谈吐文雅行止洒脱,头上玉冠与腰上配的玉佩都价值连城,虽身世来历成迷,但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出身。
这样一个人却住在这偏僻的小小院落,且还颇为闲适,不得不让人诧异。
“扬州是诗音的家乡。”梅惊弦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虽然他背包里有数万金的财富,平日花钱也并不束手束脚,但住处无须太大,有房可住就成,“我们只二人居住,无须置办多大的宅邸,这院落大小正合适,且周围无人居住,十分清静,我们都很满意。”
陆小凤想起了被自己追赶了好几条街才慌不择路逃到城西的司空摘星,不由道:“这附近没有其它人家?”
“有。”梅惊弦放下手中的勺子,林诗音盛的汤圆装了满满一大碗,他只吃了半碗就饱了。
他喝了杯茶解腻,用手帕拭去嘴角沾染的茶水,接着道:“只有一二户人家,但似乎都是外地而来的商人,如今这团圆日子,也早已回家与家人团圆了。”
凛冬将至,院中栽植的梅树结了花苞,有少许已经绽开了一二片花瓣,一阵寒风吹进,带来淡淡的梅花香。
吃饱喝足后,三人帮忙收拾了碗筷,沏了一壶热茶悠闲慢饮。
林诗音拿了个绣绷子,在堂屋中安静的绣花。
陆小凤靠在椅子上,自从开始追查绣花大盗的事情后,他这些时日少有这样轻松。
他看向捧了杯热茶慢悠悠啜饮的少年,忽然道:“说起来,你还记得当日和你在珠光宝气阁决斗的西门吹雪吗?”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梅惊弦目光一闪。
那个输了就要死的剑客嘛,怎么可能忘记。
梅惊弦尊重对方对剑道的至诚,却不太喜欢对方对自己生命的轻忽。
“是切磋,不是决斗。”他加重了语气强调,接着道:“他怎么了?”
陆小凤半阖着眼,悠然道:“那日西门吹雪连夜跑回家后,至今已近三个月,他一次门都没出过。”
“是吗。”梅惊弦没什么感想。
不就是宅了点吗?
如他前世,只要手里有手机,他能一年不出门。
陆小凤不知道他内心所想,脑海中回想起上个月去看西门吹雪的光景。
万梅山庄的梅花还未开放,梅树上连个花苞都没有,光秃秃的就跟普通的柴火没什么两样。
西门吹雪却能独自坐在无梅的梅园中,盯着面前那柄乌鞘剑,一坐就是一下午。
陆小凤感觉到他身上萦绕着一股消散不去的剑意,却似乎和以往有些微不同。
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何不同,但他隐隐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起码整日都在发呆的西门吹雪管不了他去偷万梅山庄的酒了。
……
冬至过后,天气就越发凉了。
没过两天,院中的梅花大多都已经半开,满院皆是扑鼻的梅香。
梅惊弦从花满楼处得知陆小凤此次来扬州是为了帮金九龄一起追查绣花大盗的案子,本以为自冬至那晚过后恐怕很难再见到对方,却没想到不过短短的三日,对方又来了,还带了其他人。
寒风吹过,院中梅枝轻晃,抖落少许白梅。
梅惊弦坐到石凳上,安抚的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林诗音,淡淡道:“所以,你们怀疑我是绣花大盗。”
陆小凤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他有些疲惫,这种疲惫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于心中。
薛冰已经失踪了两天了,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而他在她已经能确认最后待过的地方,发现了一只小小的梅花花苞。
除此之外,他和金九龄也找到了其他线索。
他并不想怀疑少年,但种种蛛丝马迹皆指向对方。
“不是你。”同来的金九龄冷冷的看着少年,又转向一边的林诗音,“是你们。”
“怀疑我便罢了,竟还算上了诗音?”梅惊弦笑了笑,这回是气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诗音跟我学武也只不过两个月,你们认为她有能力劫掠那么多财宝并将百位高手刺成瞎子?”
第19章 一只琴始皇
“林诗音是没有这个能力,但若有你帮助就不同了。”金九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禾绿色荷包,转向林诗音,“这可是你亲手所绣?”
林诗音看了一眼,眉头紧皱,没有否认。
陆小凤叹了口气,沉声道:“这是你放到绣庄请绣庄代卖的荷包,和绣花大盗留下的黑牡丹是同种绣法,如薛神针所说,是绣龄不下十年的女子所出。”
前几日司空摘星偷走黑牡丹红绸后也是往城西而来,而城西居民稀少,家中有擅长女红刺绣的,也仅仅只有两个,一个是已近七旬的老妇,另一个就是林诗音。
薛冰失踪在一所偏僻小屋,现场只留下一件衣服,他抓着那件衣服彻夜无眠,发现了木板床隔层里一只梅花花苞和半片断裂的指甲。
那指甲上染着朱红蔻丹,他很熟悉,是薛冰的。
她应是从凶手身上发现了那只花苞,在最后危机时刻偷偷藏了起来,当时的情景必然凶险万分,所以她连指甲被木板缝隙夹断的痛楚都不顾,只为留下这一线索。
扬州城有梅花的地方不少,除了梅惊弦的住处与花满楼的小楼,城中几家富户家中都有栽种梅花。
但梅花品种颇多,而他发现的这只梅花花苞是属照水梅的品种,照水梅多产于云南一代,在江南十分罕见。
物以稀为贵,照水梅的价值在扬州较其他梅种贵了好几倍,且花色品相与本土梅花相比不占优势,因而也乏人问津。
而梅惊弦家中梅树品种颇多,其中就有照水梅。
他探访了几家花农,因照水梅滞销,那一家花农难得遇到要了全部照水梅花株的客人,还是由花公子介绍牵的线,所以花农至今仍对城西梅家那漂亮得如同仙童的公子印象深刻。
陆小凤不愿相信这如清风朗月的翩翩少年会是这一连串案件的幕后真相,但想起多年的老朋友霍休及将他与花满楼骗得团团转的上官飞燕,如今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梅惊弦不知陆小凤此刻心中的纠结,抬眼一扫那荷包,立刻明白了。
他们到了扬州以后虽然吃喝不愁,但诗音不喜出门走动,平日练琴之余也就喜欢绣绣花,多余的绣品存着无用,便顺手放到了绣庄代卖,还能赚些小钱以作花用。
却不想到头来反被人暗中以此做了文章。
他淡淡一笑,双凤眼中含着些讽刺,“诗音曾告诉过我,她这绣法是扬州特产的绣法,既然这绣法出自扬州,城中女子自然少有不会的。仅凭着这点就断定我们是绣花大盗,我从不知六扇门办事是如此草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