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175)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好了。”卿云按着弘春的头,把他往外推,“别打扰十三叔休息了,你可是主人,去招呼你的小客人,陪欣欣一起吃早饭。”弘春嘟着嘴道:“她还没起呢,一点不好玩。”卿云轻轻瞪了他一眼,弘春嘿嘿一笑:“我这就去!”一溜烟地跑没了影,连常明也追都追不上。

“跟你很像。”隔了片刻,十三缓缓叹道。

“我也觉得。”卿云闻言,煞是怡然自得。

“卿云……”十三忽然叫了一声,仿佛有满腹的心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目光游移几个来回,十三忽地一咬牙,忍痛坐直了身,忿然道:“这难道不是八哥的孩子吗?你难道不是他妻子吗?这么多年,他竟然能自己独享荣华富贵,而任你们漂泊在外,从不过问?如果是我!若是我……如何忍心容你受苦……”

“你误会了。”卿云只轻轻摇了摇头,笑道:“长途游历,是我自己的决定。你是明白我的,一个地方呆长了,一个人处久了,都是会厌烦的。”

十三张口结舌,许久才道:“这些年你去哪了?”聊对了话题,卿云顿时笑逐颜开,简略叙述了一遍这些年远游所到之处,讲到种种新潮奇遇、异国风情,愈发绘声绘色,听得十三又是惊叹,又是欣羡。卿云直讲得口也干了,便饮了口茶,叹道:“适才这些都还寻常,有时间,我一定给你讲上三天三夜,哦不,就是十天十夜也说不完啊!”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十三忽然问道。

卿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一声太息,慢道:“这世上好看的景,好玩的事,好吃的东西,是永远也经历不完的。每到一处,我都会想方设法留张画影图形什么的,作为曾经去过的凭证。一直以来,这习惯都没有变过。可去的地方越多,身边的画集也越来越厚,直到行囊里装不下,肩上也背不动了。于是我只是放下它,点火一张一张烧成了灰烬,烧完之后,我就立即启程踏上归路。毕竟再美好的事物,没有人分享,又有什么意思?”

十三静静地望着她,竟似完全不认得了:“想不到,八哥竟能改变你这样多。”

卿云不置可否,微笑道:“穷则思变,变则通。变,是至理,不变,才是妄想。这么多年不见,你难道一点都没变吗?”

十三怅然道:“可惜,你从不曾为我变过……”卿云眼珠骨碌一转,笑道:“谁说没有?我原本打算今日一早就起锚开船,南下苏宁探访旧友,现下为了你,不是就改变了行程,继续停泊靠岸,再多滞留几天吗?”十三不禁莞尔,笑着摇了摇头。

用过早点,常明替十三换了药,再缠上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将伤口绑得紧紧的。而另一边,卿云好不容易摆脱弘春,借来常明的一套男装换上,扮作随从,驱车送十三回城赴望江楼之约。担心马车颠簸会令十三的剑创再度崩裂,这一路上她都拉着马头,慢跑前行。

经过城门楼下,十三特意观察了一下,小声道:“这儿的地方官果然有问题。昨夜河上出了那么大事,既不见河防营或是知府亲兵出城查问,城内竟也一切如常,着实可疑。”卿云将十三随身携带的鹿卢剑移到手边,不动声色道:“何止啊,从离开河边,就有人一直吊在后面了。”十三轻轻“啊”了一声,语气中却并无半分惊诧。

进城不久,望江楼的重瓦尖顶即翘首在望,十三探出身子,神色如常地笑问:“你的剑法不曾搁下吧?”卿云亦笑答:“剑招还不曾忘,只是耽于享乐,生疏了些。”十三不由叹道:“可惜我力有不逮,不然便能与你双剑配合,演练招式了。”卿云感同身受道:“可惜我四肢虚浮乏力,跟你比起来,不过半斤对八两,摆个花架子还可以,要克敌制胜却是不能。”十三只当她是说笑,接口调侃道:“半斤对上八两,怎么这么巧了?!”

谈笑间,望江楼已到。

卿云先将鹿卢剑挂在腰上,方才扶着十三下车去,落地之后,十三本能地推开卿云,双手负后,将腰杆挺得笔直,显然不欲叫人瞧出他受了重伤。卿云低声提醒:“你忘了,恃伤逼债。”十三立时醒悟,假装一阵急咳,腰便直不起来了,病得奄奄一息,卿云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十三爷,两人均强忍着笑意,小步移进屋去

“十三爷到!”

偌大的酒楼,静悄悄的鸦雀无声。然而一打开顶层大厅的雕花门才发现,这里竟然满满当当摆了二十几张圆桌,且绫罗绸缎包裹着脑满肠肥,济济一堂。十三与卿云互望了一眼,顶着众人如网密织的各种目光,鼓足勇气迈过了高高门槛。

此时,只见一个便衣打扮的中年男子立刻迎了上来,打了个千儿道:“十三爷吉祥!扬州商界的同仁们听说四爷、十三爷屈尊降贵,莅临扬州,均是不胜之喜。我等本当扫榻起迎,为阿哥们接风洗尘,略尽地主之谊,谁知先接到了二位爷的请帖,因此不敢怠慢,个个早早地赶了来,恭候二位爷大驾到此。怎么只您一人先到,四爷可是有事耽搁了,何时方至?”

十三又咳了几声,看了不看这人一眼,目光四处逡巡,问道:“扬州知府何在?”

“在在在。”人堆里钻了个红顶子,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穿官家皮的人,怎么瞧都与周围格格不入。“扬州数得上的商号都派人来了,十三爷还有何吩咐?”一脸得意洋洋,竟是邀功领赏来了。

十三重重一哼,冷笑道:“你当的好官啊!大庭广众之下,打家劫舍的都杀人放火到了钦差身上,官船被沉,死伤无数,你这知府居然还懵然不知,你可知罪?”

扬州知府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磕头不止:“下官该死,该死,下官实不知情……”才说一句,已惊惧得满身大汗淋漓,兀自浑身发抖。而十三带来的消息,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整个厅堂立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人声鼎沸。瞧那知府的样,似已骇得心胆俱裂,十三却还要再丢一块石头,冷然斜视道:“我瞧,你不是不知情,而是知情不报!”那扬州知府整个儿趴在了地上,不住口道:“冤枉,小人冤枉……”

适才那相迎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插嘴道:“草民敢问一句,四爷迟迟未至,可是因为被贼子打伤了而无法成行?”

十三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否先入为主了,总觉得这人表面貌似言辞关切,其实掩不住内心的暗自窃喜。

堂上众人尽皆翘首以待十三口中的答案,然而胤祥偏偏沉默不语,咳了几下,踱步走到中央一张圆桌旁,坐了下来,闭目捂着肋下伤患,面露痛楚之色。众人见状,愈发讷讷地不敢发一声,目光却霎时间聚集到了仍站着的卿云身上。卿云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众人神色,一概视而不见,她刚才一进门就环顾了一圈,确定厅内没有一个见过她的人。即便有熟人也没关系,此行她只担任护工的角色,不说也不动,只需要看着十三便足矣。想到这,目光便转移至胤祥身上,等他如何反应。

喘了几口气,十三晃悠悠地站起身,眼神锐利,直直逼视那中年男子,冷冷道:“昨日刚到扬州,向在座众位洒下名帖,当夜便被一帮不敢露脸的刺客掳劫而去,当真巧的很。”

“四爷被绑了?”适才兀自瑟瑟发抖的扬州知府一惊之下,当即挺身站直,绷着脸道:“奴才这就派人搜查劫匪,营救四爷。”不止是他,堂内众人闻言亦是哄得一声,交头接耳,不住口地议论。

然而,十三却摇了摇头,说完刚才那段话后,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中年男子,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异动,可惜一无所获。胤祥略一沉吟,忽地笑出了声来,说道:“那些不过是受人指使的打手,若无幕后之人命令,料他们也不敢动四哥分毫。只是,我们哥俩此行的目的,想必接到请帖的各位尽皆知晓,百姓受灾,国家有难,八方州府无不积极救援,尽心尽力,义不容辞。但是,保不齐有那私心蒙蔽、利令智昏的不肖者,为逃避背负的责任,铤而走险,痛下杀手。”

长久的静默后,空气中清晰地传来了一片倒吸凉气声,那中年男子仍是头一个出声,目无表情地问道:“十三爷这是何意?”

十三冷哼一声,道:“我是说,幕后主谋就在你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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