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100)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十四兀地哈哈大笑两声,道:“那就撇开画不提,这题字又如何?”他轻声念了一遍:“孰是芳质,在幽愈馨。”念完叹了再叹,冷笑道:“好俊的一手行书,遒劲有力,而又余韵不尽,这几个字,便是烧了化成灰我都认得。”

“既然明知,何必故问?”悠悠道,“什么都不必说了。”她转身出房,走过十四身边却突然被他反手握住手腕,眼中冒着森冷寒气,质问道:“你今天定是见了什么人?这会儿子翻出这些劳什子来?”

悠悠一哼,道:“我见过你四哥,满意了么?”被她话语一冲,自己满腔的真挚热忱不但直接抹杀了,更当成驴肝肺一般徒惹嫌弃,想到这,十四气极了反笑道:“你这样说话,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坦荡无私?”悠悠执意把头扭在一边,不去看他,也不回答。

“很好。”十四又道,“无论如何,只要你能做到坦诚相对,其它什么事都好说。”

悠悠恼火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表情一变,笑容满面地问道:“男人是不是都是这么的无耻?”十四显然无法领会。悠悠讥讽道:“你的十哥嫂俩够坦诚相对了罢?你不大加赞美,反而极尽挖苦嘲笑之能事,自然是暗示我,将来到了你那一日,千万别有样学样,做出可笑的举动来,驳了你十四爷的面子。”

“到了那一日,我巴不得你去闹。”十四颇为向往道,然而眉毛一扬,笑得略显隐晦地问,“可是,你会吗?”

悠悠只轻轻一挣,十四便松开了手。她抚着微微酸痛的手腕,头也不回道:“明早我去裕王府住几日,大家清静。”

“什么才叫做坦荡无私。”十四犹追着喊道,“我会让你知道的。”

三张画

悠悠突然回来小住,福全虽然不多过问,却也心中有数。一日晚膳,穗儿将预备好的鸡丝面摆在了她面前,悠悠微微一怔,转念一想,不禁笑道:“今天三月初二,明儿才是我的生辰,怎地提早把长寿面摆上了桌?”福全淡淡道:“我已嘱咐了保泰,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去。”悠悠动筷尝了几口面食,默不作声。

福全精神依然不济,话多讲一句便是一脑门的虚汗,他太息一声,道:“嫁了人,便不再是随心所欲的姑娘家了,任性也该有个限度。你一遇上难事,便总想着往别处躲,终非长久之计。”悠悠道:“有些人,有些事,费多少唇舌也是说不通的。无谓啰嗦。”福全眉间深锁,只道:“这话与我说说也就罢了,回去之后切莫再提。”

过了片刻,悠悠忽问道:“今天胤祯来找过您?”福全一口否认。悠悠道:“不为他做说客,那您是认为,这回是我错了?”福全神情一肃,渐渐声色俱厉道:“你们俩之间的事,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旁人当然无从评断。但是所有长辈,包括你父母,我们从未要求你如汉人女子一般,三从四德,规行矩步。且不谈皇室规矩大过天,即便是平民人家,出嫁女子对丈夫,对公公婆婆最基本的尊敬,你有做到吗?”

悠悠轻咬下唇,道:“敬人者,人恒敬之。”话说到这份上,她自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又道:“您放心,我不再逃了。明天我就回去。”

次日,悠悠一早拜别了福全,便由裕王世子保泰一路护送至舒府。冷清了几个月,门可罗雀的舒府门庭,一夜之间大变了样,门前停驻的车马排成了一条长龙,华盖云集,延伸至街角,不见尽头。眼见正门大开,许多华冠锦服之人进出其间,保泰便不进门,道了声安,呼众而去。

府中人往人来,悠悠竟是一个也不识得,但见个个高冠博带,打扮皆似文人墨客,兴致盎然,像是来赴什么风雅集会。悠悠扶着穗儿的手,才过了垂花门,正遇上匆匆赶到的八阿哥胤禩,身后跟着一群饱学儒士,胤禩奇道:“今儿专为你而设的宴集,你这主角怎么才从外边回来?”

“我?”悠悠错愕不已,呵呵干笑道,“问得好。你可问住我了。”

“八哥,你来了。”声先到了好一会儿,才见十四阿哥胤祯神完气足地迎了出来。他看了眼悠悠,笑了笑,又假装怪罪八阿哥,道:“为了悠悠这第一个生辰,我精心准备许久的惊喜,不等我自己说,你怎么先露了底?”

众人闻言大笑,八阿哥亦忍俊不禁,让道:“原是我多嘴,十四爷请。”一双双饶有兴味的眼睛均投注于这一对小夫妻身上,然不待十四开口,悠悠先道:“小小一个寿辰,何至于大动干戈,大肆铺张。”她环顾庭院,脸上殊无乐意。“这事儿铺张不了。”十四笑道,“来,你进来一看便知。”

为了这一场宴会,十四竟将前院首尾相连的三个大厅尽数搬空,略略打扫布置,却是窗明几净,极尽清幽。庭前是花开簌簌,风吹随枝上下轻摆,耳边有丝竹声声,幡然不见奏乐之人。行走其间,悠悠自然而然心旷神怡,忍不住对十四调笑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十四笑道:“好戏还在后头!”

迈过第一厅的门槛,放眼尽是挂得满墙满壁的图轴,山水、人物、花鸟、鞍马,无所不包,工笔、写意、青绿、水墨,应有尽有,端的是琳琅满室,异彩流光。厅中人流如织,赏画品玩,如痴如醉,见到主人方始暂下含笑示意。

十四得意道:“我知道你爱这个,便附庸风雅,试着写了封帖子给兄长几个,邀他们携上素日收集的名画佳作,来此展示一日,互换交流品鉴。这样一来,咱们只需提供一个场子,招呼一些茶点,便可欣赏到如此多的名家真品,太赚了!”

“难得你竟想出这般绝妙点子。”悠悠说着,已粗粗转了一圈,发现此厅图轴虽众,品质却只在平庸徘徊,层次不齐,少有出类拔萃之作。十四在旁又絮叨道:“我也不曾想到,帖子发出去后,竟是应者如云,一传十,十传百,不止几个兄弟,连他们的门人清客,雅好丹青的朝中文臣也都风闻而至,纷纷拿出家中私藏,谁也不肯落于人后。”悠悠一听,立时恍然,料想此厅展出的都是朝臣门客的画,皇子们的收藏才是重头大戏,他们这班陪客又岂敢喧宾夺主。

果然,第二厅一改前面的花团锦簇,疏疏落落的几幅画轴,然每一张的沉甸甸分量,一眼便知。或许,这才是应有的皇室气度,低调的华丽,安静的张扬,在臣下不谋而合地陪衬下,分外彰显。就连人们品画交谈,都是轻声细语,唯恐搅扰了一方的祥和肃穆。

十四却朗声道:“八哥,能入你眼的东西定不是普通俗物,带了什么,快拿出来瞧瞧。”话落,马起云即领人捧上来三个画盒,一字排开,八阿哥笑道:“俗人一个,谈什么藏画赏画的雅兴?手边都是往日的赏赠,随意拣了三幅,聊供悠悠妹子一笑罢了。”

众目之下,马起云小心翼翼地展开第一幅卷轴,登时惊叹声四起,却是张墨竹图。图中绘有一竿垂竹横斜旁逸之态,秀峭劲挺,一派自然生趣,其墨色已颇有脱落,显然是幅陈年古画,但却装裱一新,保存精良。

离画最近的一位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书生,指着图中所印鉴读道:“闲静书屋,文同与可……虽未署名款,但此画是石室先生真迹无疑。”

“不错。”悠悠赞同道,“诗堂上有明初王直、陈循二题,是文同的画。”

十四小声问她:“文同是谁?”悠悠尚未作答,那中年书生已叹道:“不愧为一代墨竹大师,只看此画,法度严谨,而富潇洒之姿,实在上上之品。”十四问道:“这位书生怎么称呼?”八阿哥介绍道:“这是何焯,何先生,皇阿玛赞其博雅,连赐举人、进士,现下入值南书房。”十四便没了言语。

悠悠微微一笑,在他耳边轻道:“文同乃北宋一代竹画宗师,他首创浓墨为面、淡墨为背的画竹之法,后人多仿效之,始形成了墨竹一派。相传,文同作画,往往振笔直挥,可同时握两枝不同深浅的墨笔,同时画两枝竹。成语‘胸有成竹’,便是由他画竹而来。”十四笑道:“还是你说的明白,不似那些掉书袋里的酸秀才,虚头八脑,不知所谓。”

说话间,第二幅卷轴已缓缓展开,众人均是一呆,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原来卷轴中所绘依然是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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