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落下,原是葛阳。
“师妹怎又起来了?”
回宫之后,葛阳以担心纳兰初念伤势为由,便住在了宴林轩的侧殿。
李栎却未发一言,竟是同意了。
星空之下,越发沉寂,身侧女子浅浅开口。
“观星。”
葛阳只武功超群,于观星一事全无天赋。
他好奇:“如何?”
纳兰初念缓缓转头,表情淡淡。
“命数已定,李国三十七年冬至,终。”
倒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命数。
还有两年多,两年后的冬天便是她的死期。
那一天,便是约定期限。
葛阳知道,师兄妹四人,都得到师父的倾囊相授,可唯有纳兰初念学会如何观星占命,而且非常精准。
所以他想阻止。
齐结十一位武林高手,葛阳便带着人闯进了皇宫,想要将纳兰初念带出来。
可等他入了宴林轩,只看得一壶酒,两只酒杯。
她算到他会来。
“师兄,这是皇城之中颇负盛名的酒,让师妹为你践行。”
葛阳让人都站在院外,自己一人上前。
“小念,我看不得你这般糟践自己的命。”
他知道纳兰初念的心意,也知道少年皇帝是如何想的。
若是继续这样,伤的便是他的师妹。
纳兰初念饮尽杯中酒。
“京城是非,师兄还是莫要掺和了。”
“那你又为何趟这趟浑水?”
“为了他。”
就这么几个字。
可葛阳知道,他的师妹有多固执,认定的事便要做到底,便只能放弃,带着人回了江湖。
大婚那日,纳兰初念邀请了葛阳进宫。
她笑,拈花入酒。
“终日政务,今日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葛阳未曾提及李栎的大婚,毕竟他也不是瞎的,自然看得见。
“赌什么?”
既然师妹高兴,他也乐得讨她欢心。
纳兰初念目光灼灼。
“赌他今日选的是谁。”
某人今日已是大婚,哪里会真的抛下皇后而来?
葛阳虽不想让她失望,但到底只能由着。
“赌注呢?”
打赌总是要赌注的,而纳兰初念已然想好。
她说:“我的命数。”
葛阳想,难道命数可改?
改与不改,不过是她一念之间罢了。
纳兰初念解释说:“今日一局赌约,便是最终决定我的命。”
葛阳又气又是无可奈何。
“你非得将一颗心都放在他身上吗?”
正如当年一心都给了李秣一般,“分些给我,哪怕三分也好。”
纳兰初念不愿祸害人。
她知晓,无情最伤人。
“师兄,你该知道,在大师兄死的那一刻,我就心死了。我半跪在他的病床前,握着他渐渐冰冷的手,看着他咽气。我悟了,他一生最爱的永远不是我,再怎么争抢都无济于事。他到最后还将八年的锁链套在了我身上,我不知这样的男人,我爱上他什么。”
“李栎和他一点都不像,面貌虽像,性子却是不同,最重要的是他只爱我一人。”
葛阳听着忽有忽无的乐声。
“可他还是个孩子。”
弱小,略显无能,连皇后的人选都不能自己决定。
听了这话的纳兰初念点点头。
“对,他还是个孩子,可我喜欢上这样一个孩子,又能如何?”
她今年二十有一,李栎却尚且十六。
“我辅佐他登上皇位,保他五年,倾囊相授,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怕我还是看不透他的性子,也愿意相信一把,这世间谁不是在豪赌呢?”
葛阳看着殿门外穿了一身大红喜服、喜不自禁的人。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
那人真敢在这大婚之日让皇后独守空闺。
纳兰初念转身看向李栎,浅笑嫣然。
她款款起身,看着那人飞奔到她面前。
赌约已成,命已定。
现如今,她哪有什么不欢喜的呢。
“总听得戏台上说什么江山为聘,今日我便要与你说说,若你爱我,我便以江山为聘,与你执手偕老,若你负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李栎就激动地将纳兰初念搂在怀中。
“不会的。”随后拉着她便跑了出去。
葛阳就落寞地留在原地,久久才离去。
而久等却未见人的于欣蕊扯下自己的盖头时,惊了一片的宫女。
“娘娘,不可。”
“陛下呢?”
听说陛下径直回了御书房。
“他去找她了,是吗?”
谁都听得出于欣蕊话中醋意满满,她只觉得自己快被嫉妒逼疯了。
第1章 女帝师很倾城(9)
所有人都因为皇帝大婚而忙碌着,因而甚少有人看见从新房中逃出来的李栎和被他拐出来的纳兰初念。
他们穿过一条条廊道,走过花园和小湖,来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
玉深院。
“这院子以前也叫这个名字,却是另外两个字。”
御神院。
御,帝者,神,天也。
这名字彰显出这院子曾是最为尊贵的院子,却为何荒废至今?
“这原是我母后的院子,她喜清净,父皇便将此院赐给了她,可她住了三年便仙去了,父皇不喜他人触碰,每月都是他亲自打扫,如今已有好几个年头不曾来过人了。”
他推开门,与门外不同,里面早已焕然一新。
这曾是李秣最爱的人住的地方。
“我亲自打扫,将这儿布置成了新房,你我的新房。”
纳兰初念看着李栎笑了。
后来,他们在这个院子里拜堂成亲。
洞房花烛。
次日,纳兰初念在朝堂之上提出辞官。
李栎从未想到,明明昨日他们还是最为亲密的人,今日他们四目相望,一人率先想离开。
他堂皇却装腔作势,纳兰初念都看在眼里。
可她下了的决心不会改。
“陛下……”
“退朝。”
李栎将纳兰初念叫到了御书房,抓住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身前。
“为何?”
纳兰初念直视他,冷静到令人发狂。
“臣自知已无甚可教于陛下,只想辞官归去,做我神机门的门主。”
“为何?”
他咄咄逼人,非要她给出个让他相信的答案。
纳兰初念皱眉间,门外传来一道女声:“陛下。”
那是新后于欣蕊。
纳兰初念扯开他的手,望向一瞬间僵硬的李栎。
“你听,你要的答案。”
李栎急忙解释:“她是皇后,可在我心中却只有你一人,这还不够吗?”
纳兰初念深情地望着他,没有一丝鄙夷。
“你也知我心中只你一人,那明日我便答应师兄的求婚,如何?”
“你……”
纳兰初念知道他无法反驳。
“陛下,臣告退。”
又一日,纳兰初念在朝堂上提出辞官,帝无视之,纳兰初念再提,帝怒斥,不允。
次日休沐,李栎过宴林轩而不入。
宫中议论纷纷,说李栎和纳兰初念已经离心了。
不过几日,朝中不稳。
纳兰初念将一切职务交接完毕,只待李栎应允便可离开。
众臣纷纷前往劝说她,却无人可以让她回心转意。
彼时纳兰初念闭门不见客。
“云溪,你可记得我初次上朝时的情景?”
当日云溪就在殿后,只往金銮殿上瞄了几眼。
纳兰初念坐在上头,懒散地看着下面。
像是阎王爷看着作妖的众小鬼一般。
“那时诸位官员都不服大人,如今他们求着大人留下,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纳兰初念回头看她,心中想着云溪跟了自己多少个年头。
“云溪若是能出宫,想做些什么?”
云溪想,若是纳兰初念要出去,她肯定是要跟着的。
“大人……”
外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桂花落了一地,香味被打散,只能闻见泥土之味。
枝杈上的鸟已淋了个透彻,正四处望望,寻一处避雨。
随后扑哧飞走,只留余音。
纳兰初念自顾自地说:“一人白首,逍遥无忧,该多好啊。”
云溪知道,她家大人是铁了心的。
太后亲自去御书房劝说。
她自然乐得见到纳兰初念的离开,等她一走,太后便可在路上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