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平帝举起帛书:“这是你写的么?”
此言不可谓不震惊,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一样的疑惑,谁都没想到,竟然会查问到尹王头上。
难道他自己下毒,毒死自己的侧妃?
上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尹王并非莽撞之辈,怎么可能在亲哥哥的婚宴上作这种大死呢。
她不经意抬眸,正对上齐王直勾勾的眼神,他盯着天子手中的帛书,神情……很是错愕?
为什么?
“啧啧啧,”身边姑娘突然出声道:“好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
“哎,”上玉悄悄凑近她:“关于尹王和尹王妃,你知道多少?”
姑娘想了想,小声说:“尹王妃是图弥大人独女,十五岁嫁给尹王,听说尹王对她很好,夫妻二人很是恩爱。”
“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嗯?”那姑娘回头看了上玉一眼,似乎奇怪她为何这么问。
上玉:“嘿嘿,好奇嘛。”
姑娘眨眨眼:“要说不同寻常,倒也没有,只是有两件事我自个觉得有些怪,一是侧妃几乎完全不出门,要知道我们丹熙人跟你们中原人可不一样; 二是侧妃同尹王成亲数年,竟然连个孩子也没有。”
“成亲数年就一定要有孩子吗?”
“那当然,”她睨了上玉一眼:“我猜,肯定是尹王不行,长的一副小白脸样,难怪连孩子都生不出?!”
上玉微微一愣,不解地发出了灵魂之问:“生孩子跟尹王有什么干系?为何他不行,孩子就生不出来?”
“……”姑娘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上玉:“?”咋?
那头尹王不知辩解了些什么,有几位大臣也跟着拱手道:“陛下明鉴,尹王殿下与侧妃娘娘素来恩爱,京都无人不知,殿下又怎会伤害娘娘?”
“是啊。”“是啊。”众人随声附和。
述平帝始终不发一言。
此时,原本跪着的尹王起身,缓步走到殿中,将尸体上的中衣拾起:“父皇,还有在场诸位,今日我痛失爱妃,现如今心忧悲戚难以自持,却不料竟会遭人构陷。”
“试想死者被毒杀之,必定有意灭口,其却正巧携带了一封指证儿臣的帛书,如今死无对证,岂非让儿臣有口难言?”
臣工点头道:“殿下所言在理。”
“啊!”
大殿中一名眼尖的宫人突然有些喘抖地指向死者:“那,那个……”
众人顺其手势看去,尸体的下腹似乎纹着一枚诡异的印记,只露出了一半,另一半被衬裤挡住。
若是熟悉军制之人,仅凭这一半便已足够辨认。
齐王再次拱手:“父皇,若儿臣没记错,此乃太子封储前,手下亲率骁勇卫的标印。”
此言一出,殿中彻底安静了。臣工们私下一一对眼,这群老狐狸早就明白,今日下毒之事,无关后宫内帏,而是前朝之扰。
只是没想到,竟会连储君都牵扯进来。
御座上的述平帝阴着脸,一双老态却不至完全糊涂的龙眸缓缓扫过底下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身旁。
“太子。”
“你有何话说?”
太子旋即起身,撩袍断然跪下:“父皇,儿臣……”
话未说完,他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咳……咳咳咳!”
点点猩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滴滴答答漏出,身着金丝雪衣的高大身影徒然倒下。
“殿下!!”
“来人呐!快来人!”太子妃一个箭步冲到了已无意识的太子身边。
事出突然,在场所有人包括御座上的帝王全都反应不及,幸而医官冲了上去,查看过后回禀:“陛下,太子有……中毒的迹象,微臣浅见,太子所中之毒与尹王侧妃所中,应为同一种。”
“……”
述平帝道:“太子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医官:“殿下中毒不深,微臣有九成把握。”
“好!快扶下去,务必好生诊治!”
一阵骚乱过后,御座上只剩下天子一人,面对满朝宗亲文武,他没了方才的火气,反而有些疲倦。争权夺嫡,他的儿子们果真已不把他这个老父亲放在眼里,虽然他的确是老了,就这样一番折腾已搅合得他几近力竭,帝王面容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去,然而他仍需要打起精神:“传敕,去下毒之人头颅,鞭尸三十杖,将尸体挂于城门,曝晒三日。”
“众卿,今日三子大婚,发生如此之事,朕,心虑忧思,今谕,此案交由大理寺处置。”
“至于图弥大人,丧女哀痛,特许免朝一日,另,图弥氏以藩王正妃之礼厚葬之。”
“一切等太子醒转后再做定夺。朕乏了,诸卿无事,都先去吧。”
对于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众臣们似乎格外理解他的力不从心,毕竟在朝为官多年,看眼色的功夫是一等一的,今日事幕后主使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此际显然不愿意处置。
识相的,就别自找麻烦。
图弥合眼中惊痛未退,却也明白,是他自己把女儿嫁给了帝王之子,那就应该早早做好准备,做好……把女儿变成一枚棋子的准备。
众人纷纷预备离场,齐王却突然跑上前:“父皇,此事尚未了结,太子他……”
御座上的帝王根本没理他,而是在内侍官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恭送陛下。”
“父皇!”
众人三三两两,或叹息,或面无表情地走出大殿,齐王仍跪在原处,有几个好心的还来劝了劝。
谁知他如同顽石一般,动也不动。
尹王走过他身边,脚步稍顿:“五弟何必如此?”
他闻言,突然握紧了拳头,站起身:“与四哥无干!”冷笑一声:“四嫂尸骨未寒,四哥却丝毫不见悲色,果真是伉俪情深!”说完,皂袖一甩,掉头大步离去。
负手立在原地,看着亲弟日渐高大的身影,尹王微弯唇角,神情有些恍然:“长大了,也会说些拐弯抹角的话了。”
他在殿中站了一会儿,最后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是图弥合。
“王爷,”图弥合行礼道:“下臣有话,想与王爷单独说。”
尹王收回目光,墨瞳落在身边人身上:“丈人请。”
有点懵
众宾客一齐从大殿退了出来,看到人群那头的潇王和五娘,大喜的日子搞成这样,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上玉正想要过去跟五娘说句话,冷不防被人拉住。
她有些惊慌:“你,你大庭广众……”
华阴侯微微扬唇:“你要做什么?”
“没……没啥,”她又心虚了:“你别管我。”
说着要走,哪知对方收紧了手,他容色未变,对旁边经过的人温文浅笑:“舍妹无状,失礼。”
周围人都表示理解,毕竟兄妹么,亲密些那是应该的,草原人自由洒脱,不太讲究三纲五常那套。
他拉着她到一根漆红大柱子底下。
上玉回头,寻找五娘的身影,眼见着她和潇王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远了。
“大侯爷,你搞什么?”她有些无奈。
“新人洞房花烛,莫非你想去打扰?”他突然凑过来,言辞间有股春风化雨般的味道。
上玉:“不打扰,我就想跟五娘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
他笑了笑:“她自有夫君安慰,何须你操心?”
上玉:“……”这男的怎么回事,怎么老跟我抬杠?!
“她夫君是她夫君,我是我,难道她夫君比我更会……”话一出口,上玉便知自己错了,也是,人家夫妻自有体己话说,何况今夜还是洞房花烛。
唉,成了亲果然就不一样了,一股子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上玉道:“你说的有理,我也并非那胡搅蛮缠之辈。”
异色瞳间映入小姑娘略微苦恼的容色,风吹起宫灯的烛火轻晃,隐隐绰绰的光打在二人身上,洒下一宫廊的金明寂灭。
他开口道:“有个好玩地方,去么?”
“嗯?”
稀罕事,他居然会带她去什么‘好玩地方’,等等,这莫非是一种暗示?
“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那个人?”她偷偷试探地问道。
他摇摇头,鬓边发丝轻晃:“今天是什么日子,不适宜。”
“那……”
他笑吟吟地:“去么?”
上玉:这勾引似的口气,好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