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
他靠在上玉身上,轻轻叫了一声,呼吸间有股淡淡的酒味。
多亏那位赫连都尉帮忙,把华阴侯送到客房躺下,上玉掏出巾子为他擦了擦脸。
五娘跟了进来,见她二哥还在,捅了他一肘子:“二哥你不是公务在身吗?”
“多嘴。”
上玉转过身:“有劳都尉大人了,大人有事尽管自便,不必顾虑。”
“不……我,”赫连勃勃又退了几步,猛然抱拳:“那……我就先走了,公主有事……尽可吩咐府中人。”
“好。”她点点头。
五娘挑了挑眉,看自家二哥逃也似的大步离开。
“姊姊,我……难受。”床上的病人嘤/咛了声。
“没事没事,等下就好了。”上玉宽慰道。
五娘道:“阿娘吩咐厨下熬了醒酒汤,一会儿就端来。”
“嗯,”上玉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吧,今日毕竟是你生辰,我留下照顾就行了。”
五娘闻言,脸上有几分懊悔:“都是我不好,早知不该请他过来的,连累你也……”
“傻子,说这些做什么?”上玉笑道:“婆婆妈妈的都不像你了,去吧,这儿有我!”
五娘:“……那好吧,要有事你就派人到前厅找我。”
五娘走后,房中剩下上玉与华阴侯二人,她收了笑,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暗淡。
片刻后小仆端了醒酒汤来,熊孩子死活不肯张嘴,她这会子头疼了,想起他正常时候的那些好处,至少……不会这样脆弱。
上玉狠了狠心,捏住他的鼻子,灌了一勺子下去,他大概是被她吓到了,双眸呆愣愣地看着她,她沉着脸,拾起帕子替他擦了擦嘴,又灌下一勺。
这回他倒乖了,虽说眼神仍有些委屈,终是把一碗汤喝完。她给他盖好被子:“觉得舒服些了么?”
“嗯。”点点头。
“那你再休息一会儿。”
她坐在一旁抚弄自己的手指,他睁着眼,半晌,悄悄触碰她:“姊姊,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上玉回答不出,生气么?似乎有点,但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我没生气,”她扯了个谎。其实喝酒这事怪不得他,那些人有心欺辱,他如今这样,又怎么晓得反抗呢?
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如果说她曾私心希望他永远保持孩子的心性,现在是有些后悔了; 一个孩子,在尔虞我诈、恃强凌弱的成人世界里,根本保护不了自己。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最近他的喧闹严重影响了颜值,只有沉稳的睡颜,还如往昔一般。
带着一种莫名的宁静。
上玉看了一会,忽而低下头:“从前我不明白,现在有些明白了,坏人有坏人的好处。”
“……卫横舟,要不,你还是做回坏人吧。”
天色愈暗,房中渐渐没了声响,小姑娘拄着头假寐,额前的刘海一动一动的,极为乖巧的模样。
床榻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清明的双眼,一丝醉酒后的混沌都无。
男人小心地侧过身子,借着微弱的月色打量她,半晌,伸出手,不徐不缓地抚摸她的头发。
等到客房再次出现响动,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这会儿宫门没落锁,回去还来得及。上玉理理衣襟,又给清醒的熊孩子整了整,二人推门而出。
这间客房大约一直空置,周围也没个小厮什么的把守。
华阴侯跟着她,问道:“姊姊,我们去哪儿?”
“嘘,你听。”上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左后边传来一阵说话声。
好像是一男一女。
莫非又是在偷情?
嗯?她为什么要说“又”?
上玉看了身边人一眼,只能感叹命运啊,为何每次遇上这种场景都是和他在一起?
她主动拉过他:“咱们去瞧瞧。”
男人见她突然精神百倍的模样,无声地笑了笑。
可惜这回,上玉猜错了。
一男一女不假,有情人不假; 只不过,那一男一女,并非偷情,而是对矛盾颇多的未婚夫妻——潇王和五娘。
二人站在院子偏门的一棵紫薇树下,五娘环胸瞪眼,潇王爱搭不理,看气氛,似乎不太妙。
上玉猫着腰偷窥片刻,突然转过身,眸子中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魂,嘱咐他:“你乖,千万不要吵,姊姊要在这儿呆一会。”
遇险
偷窥是件技术活,弄得不好很容易尴尬,上玉四下寻了寻,捡到两根花枝子,两人一人一根先遮住脸。
她又担心隔太远听不清,正打算悄悄往前挪一挪,那边五娘就吼了一嗓子:“死混蛋!”
上玉:“……”
潇王斜睨了五娘一眼:“怎么着?”
“今天是我生辰!”
“那又如何?”他耸耸肩:“本王人也到了,礼也送了,你大小姐没头没脑的使什么性子?”
“你,你……”五娘手直抖:“你那是送我的吗?金银瓷器,铁兵利刃,都是给我爹的吧!”
潇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跟你爹还分什么彼此?送他、送你不都一样么?”
“一样你个头!”五娘啐道:“你就是随便敷衍!”
本以为对方会愧疚,哪知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道:“确实如此。”
上玉:……够混。
看五娘的眼神,显然有些伤心,平日里打打闹闹,她极少流露出哀戚的表情,大约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如此。
潇王看着她的模样:“哎哎——,你可别哭,一会儿你家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我可承担不起。”
五娘:“呸!哭你娘!”
潇王闻言,故意讽刺道:“也是,像你这种小泼妇似的女人,要哭了才是天下奇闻!”
“……”
上玉面色凝重地转过头:“小卫,你可看仔细了,做男人绝不能像他这样。”
小卫?
身后人哑然失笑,温热气息喷在少女的后颈。
上玉没察觉,心思都放在前头了,看五娘作势拎拳,这是要打人了啊!
“砰砰砰——”
潇王腹部中了一拳,左右肩各一拳:“你你你!恶女!你真敢打!”
五娘气囔囔:“我打死你!”
“我是皇族贵胄!我让父皇抄你的家!你还来?!”
五娘的拳头密集得他无法招架,只好故意抱着肚子蜷在地上:“哎呦,疼死我了,打残了打残了……”
他就吃定她心软。
五娘还是住了手,死盯着地上的人好一会儿,突然转身就走。他倒像发现了什么,一跃而起,拉住她:“你……真哭了?”
“不用你管!”她用手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就要挣开。
瓜众上玉:……忘带瓜子。
从这个角度看,潇王似乎把五娘给抱住了……
拿着花,她想往旁边挪挪,不小心踩了身旁的人一脚。
上玉:嗨呀,不好意思。
此时,那边两个人说话已经听不太清了,不过就目前看,这位潇王对五娘并非全无情意。
原来彼此有情,纠缠来去,纵多些弯绕,那也挺好。
自觉情圣小姑娘一番感慨,才想起身旁安静如鸡的小伙伴。
她回头,与他隔着花枝对望了一眼,丹花嫩蕊,掩映出他眸间淡淡而奇异的情绪,连呼吸似乎都快了些。
上玉:我有罪,我不该带小孩看这些。
四周高耸的青砖墙在一瞬间发亮。
数以百计的烟火从外围冉冉升上夜空,开出一团团锦簇的花朵。
“这是……”
那头五娘震惊了,潇王勾着唇,烟花下一张熠熠发亮的脸:“恭喜你,又涨一岁了,恶女。”
事情要按一般走向,下一步应当是热情拥抱,确定心意。
然而五娘不是一般姑娘,她见到满空烟火的反应,是震惊过后,又给了潇王一拳:“死混蛋,你早点干嘛不说?!”
潇王:……狗生艰难。他捂着肚子:“恶女,你打人有瘾啊!”
“哼,”五娘负着手,一边看了他一眼,露齿一笑:“我打你有瘾!”
上玉:“……嗝。”
华阴侯:“……”
两个旁观者大眼对小眼:“不如,咱们回去?”
他点点头:“我听姊姊的。”
扔掉花枝,在一片火树银花中,二人又看了那头的两人一眼,才提步离开。
上玉:“唉,要是谁也能为我放一场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