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重生后她决定努力苟着(30)

作者:牡丹狮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小径的尽头不是长街,却是另一点微微的光芒。

她曾经见过,在某个晚上。

纸扎的灯笼半挂在老树延伸出的枝桠上,旁边有几只小飞蛾,半身光晕里,一座矮窄的花架,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花架下,蹲着一个素衣人影,以背相对,乌丝略微凌乱地铺散在腰背上。

上玉:“……”

也许是心情太平静了,她走了过去,站在他背后,压低身子,看他挽起两袖,将一株埋在沙土的野花解救出来。

大手非常轻柔,黑夜中显得白皙透亮,与野花的艳色形成鲜明对比,他小心翼翼地对待它,仿佛对待一个脆弱的孩子,过去,也有一个人在她面前这般侍弄花草,只是那时,她眼中只有那个人一举一动,翩然自若的气韵,或许他自己亦是如此,从未在意过手下蝼蚁般的生命;而目下,她看到那株被解救的花,却忽视了救花之人,所谓真心假意,不过如此。

上玉终于还是开口了:“尹王爷。”

对方轻点了点头,或者应了,或者没应,都不重要。

“这株花怎么了?”她问。

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泥:“不知道。”他答。

上玉点点头,见对方站起来向那花架子走去,一时有些犹疑,却听那清霁的男声道:“一块坐坐么?”

于是她亦跟了上去,二人并膝坐在花架下的一截小台阶上。

这感觉很奇异,想想自己竟然跟一个只说过几句话的男子坐得那么近,也许是因为月色实在美妙,回看他,端方坦然的侧颜,目视前方,黑瞳,隐藏着些许不易为人发现的淡漠。

他不是多话之人,她也不是,二个人就这样坐一坐,与那株被他解救出的花儿迎面相对,沉默,却是叫人无比舒服的那种,她不问他来路,他亦不催她归去。

良久,他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是啊。”上玉道。

“你也常赏月吗?”

在掖庭时干活累了,倒常常……如果那可以称之为‘赏’的话。

他自顾自说下去:“中原的月,该比丹熙的要好罢?我读过一些汉诗,似乎中原人很爱赏月。”

上玉久久无言,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草草给了几个字:“也许。”

又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往空中虚抓了一把,不轻不重地道:“中原人的欲念太重。”言辞间没有一丝钢火,不是批判,也非赞同。

上玉:“?”

他微微侧过脸,却没打算解释给她听,而是笑了笑,眉眼恍然:“大辰公主也有欲吗?”

七情六欲,是人当然有欲,上玉道:“难道你没有?”

他以手托腮,浓密的眼睫眨了眨:“从前大约有的,如今没了。”

“为什么?”

他摇摇头:“不为什么,人总是会变的。”

地上有一排黑黑的蚂蚁,背上顶着什么物什,从二人脚边有序地移动着,上玉垂头看,一时起了坏心,故意拿鞋尖挡它们的路,或使劲踩踏地面,震得那蚁工一颤一颤的,短短一寸路爬得无比艰难。

突然,绛色的绣鞋旁出现了一双深青的男鞋,那略方的鞋尖微一用力,便将她的鞋抵到了一边:“何苦如此为难它们?”

温热的触感一闪即逝,上玉像被电了一下,本能地闻到对方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鞋尖又挨了一记:“你再挪挪罢。”

那队蚂蚁在他不遗余力地保护下,顺利地背着食物爬走了,要是一队美人,这会儿都该以身相许了,她小小地腹诽了一下。却见他拍了拍袍子上的土,站起来,乌丝落到了腰腹上,他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上玉:……回去,我还不想回去。

见她沉默,他微笑着“嗯?”了一声。

上玉:“……嗨呀,回去吧。”

依旧同上次一般,他提着竹灯走在前头,她跟在身后,想一想跟这个人两次都在同一时辰、同一地方遇见,也真算得上一场颇为奇妙的缘分,虽然白日里他看起来总是冷冷淡淡,一副完全当她是路人的模样,应该是为了避嫌吧,总而言之,这位尹王一开始就没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敌意,是个不错的王爷了。

快到新殿门口,远远地见鹞子果然杵在那儿等着,他止了脚步:“你去罢。”

上玉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夜色下只能瞧见半边薄唇扬起一盏优美的弧度,她道了声谢,那边的鹞子似乎看到人了,脚步有些急地往这边来,他便转身离开了,只余夜风下一个宽袍被风吹开的背影。

“殿下!”鹞子赶到,大喘着气:“这么晚了,您去了哪儿?叫婢好找。”

上玉收回目光,绕绕头:“……呃,睡不着,出去走走嘛。”

鹞子一副“天爷啊我就知道”的表情,又问:“方才那是谁?”

上玉:“……呃,尹王。”

鹞子:“……”

她一副“小祖宗我给你跪下了”的表情:“他是个男子,您怎可夤夜同他……”

上玉摆摆手:“不不不,好姊姊,只是我迷了路,恰巧碰上他,他送我回来而已。”

鹞子:“……”听着这个解释,为何如此疲惫。“罢了,”她叹了口气:“婢扶您回去休息。”

快走到门口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凑近上玉耳际,道:“您听说了吗?”

“什么?”

“就是侯爷他……最近仿佛病得很厉害,婢听阙中那几个伺候的人说,侯爷咳疾在身,昨日不慎受了寒,关在屋内,吃了药全不见效,如今高烧不退,可把黄钟大人给急坏了。”

上玉顿下脚步,脸色瞬间白了一白。

喝,还是不喝

华阴候大病。

作为一个异国质子,身份比不得公主尊贵,又因身体羸弱整日呆在房中静养,乃至几乎无人知晓他病重的消息。

天明,上玉同鹞子来到阙中,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内殿大门紧阖,鹞子上前敲门,片刻后,有些憔悴的黄钟出现在门后。

见到人,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公主。”

“听说你家侯爷病了,我来看看他。”

黄钟脸上露出愁苦的神情,让开身,里头一样的摆设,软塌上正躺着那个人,即使这么远的距离,亦能窥见他的脸色是多么苍白,就连那一贯微笑的薄唇也是全无血色,他穿着普通的寝衣,身上盖着厚毯,呼吸十分羸弱缓慢。

上玉:“他这样多久了?可请过医官了?”

“……”

黄钟突然跪下:“求公主救命,侯爷患疾多日,医官只来看过一次,不过开了几剂药,就再不管了,如今眼看着……”

果然。

一个可能成为细作的质子,自个病死可比被人谋害便宜太多,就算大辰日后将欲问责,也根本无从问起。

上玉咽了口口水,一双绣目移至榻上,男人已陷入昏迷,看上去却像在沉郁地睡着,玉面无比安详平静。所以纵然本事通天又如何?终抵不过身体的衰败,命如微尘,到了人人皆可弃的地步。

如果没人救他……

如果不救他……

如果她不救他……

那这个人……这个在大漠里把她送出来的人,这个从潇王手中保护了她的人,这个在河边为她烤鱼的人,这个……曾经颁下圣旨赐她毒酒的人……是不是真的会死?

五指紧过又紧,耳际是黄钟的恳求与鹞子的劝说,他们都让她救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上玉默了半响,嘴唇有些干涩,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有些低沉地道:“药呢?可熬好了?”

黄钟脸上显而易见的失落,还是应道:“奴这就去取。”

黑乎乎的药汁,不住地往外冒着热气,被汤匙一口一口地喂进他的嘴里,然而喉咙的吞咽能力变得极弱,半数都顺着嘴角淌到枕布上。

热帕子为他拭了又拭,温雅的眉眼间,细汗却不断,两颊烧上了火,泛着不正常的红。

真的很严重……

黄钟一边小心地伺候,见上玉有些呆愣地站在一旁看着,生硬地说了句:“侯爷需静养,公主瞧过,便请回吧。”

二人从阙中走了出来,内殿的大门阖上,不轻不重地一声,鹞子欲言又止地看了身边人一眼,道:“殿下为何不救侯爷?侯爷待您一向温柔和善,婢晓得您并非薄情之人,如今侯爷身患恶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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