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心内一声大叹,他道:“侯爷是胎里的病根,应以细心调养为要,切不可操之过急。”
黄钟:“先生可有妙法?”
他略一思索:“小人可为侯爷开药。”
“如此,便有劳了。”华阴候有些漫不经心。
“侯爷客气。”祈白正欲站起,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小人险些忘了,不知侯爷今日传讯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
男人闻言一哂,半坐起身,黄钟连忙将圆枕垫在他背后,一头未束的乌丝随意地洒落在床榻上,他也不理,仍是笑吟吟的一张脸,显得人畜无害。
明明是一派祥和的气氛,祈白却无端地觉出了一丝渗人凉意,本能地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苏咎。”
“你可听过此人?”
“……”
祈白想了很久,突然忆起多年前自己尚在大辰时,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于记忆中细细搜寻,有些迟疑地开口:“小人听过,只是记不清了。”
*****
自昨日御马场上认识了五娘,上玉就被带着跑遍了王宫的各个角落,虽然她亦是活泼爱玩的性子,然而体力实在跟不上,一天下来,整个人狼狈得不像样。
上玉:……嘤,交个朋友也这么难,我太难了。
晚上回到殿中,便迫不及待地脱衣沐浴洗香香,鹞子在一旁侍候,见她倒在浴桶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禁抱怨道:“不是婢子多嘴,只是您堂堂一个公主,连日里弄成这般,实不像话。”略顿,又啐了一口:“都是那些丹熙蛮子不成体统的缘故!”
鹞子的本族情结很重,对异族极为排斥,这也是上玉近几日没带她出门的原因,就怕她万一控制不住自己,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不好收场。
沐浴过后,由鹞子服侍着歇下。上玉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翻了个身,不知怎么又睡不着了,睁着一双绣目凝望天青色的帐顶。
走马观花一般,她想起过去的很多人,有老师、楚国公主、义父,还有嬢嬢。
不知嬢嬢现在怎么样了?
上玉抿了抿唇,她发现丹熙王宫对皇室的管束被不像大辰那么严,只要有令牌,宗室子弟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甚至能在外头呆到宵禁。
五娘身上就有这样一块令牌,专供其出入宫门之用。
如果可以离开丹熙王宫,偷偷回到大辰……说不定就有办法,把嬢嬢救出来一起远走。
小姑娘一时喜,一时又愁,丹熙是漠上国,之前在大漠中的经历她仍心有余悸,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再次踏上那片大漠?
可是过不了这关,就回不到家乡……还有,还有一应盘缠、干粮、衣物……
帐子下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突然,上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她想到了那个人。
如果是他的话,凭他的本事,一定有办法能帮她。
可是……他会帮她吗?
大辰公主于丹熙宫中失踪,此间干系不小,他……他应该是不会帮她的。
上玉:……啊,好烦,干脆勾引他算了!勾得他神魂颠倒,对她欲罢不能鹅鹅鹅——
她想着想着,躲进被子里嗤嗤地笑,那男子的相貌仿佛近在眼前,青丝如墨,寝衣半敞,露出底下瓷白的胸膛,对着她,一脸娇羞地叫‘主人’~
上玉:……嗨呀,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种癖好,怪不好意思的。
“啪!”
大殿的门突然被推开——
“谁?!”
她吓了一跳,一把掀开帐子。
眼前出现的男子发丝散乱,两颊通红,脸上还挂着贱兮兮的淫/笑:“小美人儿,本王来了。”
“……潇王?!”
上玉险要喊出来,幸而忍住了,她急忙下床,一手取了架子上的外衫披上,强自镇定:“潇王爷,请你离开!不然本公主就要喊人了!”
“什,什么?……”潇王大着舌头,走得歪歪扭扭:“小美人说什么?大点声,本王……听,听不清。”
上玉:“……”
眼看他一个熊扑就要压过来,她本能地向旁一躲,深色的身影稳稳地落在了床榻上,双手将被子一搂,拿脸蹭了蹭:“你好香……”
上玉:“……”
床上立时起了鼾声,上玉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这人有病吧有病吧有病吧!居然到她殿里找床睡觉来了!
眼下这局面要怎么办?把人叫醒?
不不不,她自我否定,要叫醒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可要任凭这人睡到自然醒,那问题就更大了。
你奶奶的!上玉十分头秃,想过又想,还是决定把人叫醒。她小心地用腿踢了踢他:“……那个,潇王爷,你……你醒醒。”
连着踢了好几下,那人趴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恶女,别闹我……”
上玉:……大哥你真别这样。
此时,鹞子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奇了,这门怎么开着?”她狐疑地探了个头进来,正好瞧见床上呼呼大睡的身影,以及满脸悲愤的上玉。
鹞子:“……”
上玉如见到救星般:“好姐姐,你快来!”
……
天色渐晚,大多数宫殿都已锁门下灯,放眼望去,只余零星的几盏灯火,一片寂静中,西侧的内殿门悄悄地打开,探出一个水灵灵的小脑袋,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背过身,将什么东西抬了出来。
她穿了件单薄的衫子,一接触到夜风有些寒凉,不禁缩了缩肩,后面人瞧见了,忙道:“您还是回里头去歇着,此事让婢一人来做便罢了,不然冻着了可怎生是好?”
上玉摇摇头:“不成。他这么重,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说话间,二人合力将缠着被子不撒手的潇王搬出了内寝。
横竖醉鬼难醒,鹞子便提出索性把人搬走,往花园子里一扔,叫他席天慕地,也好受点教训。
只是一个大男人,重的很,两个小女子搬了一段路,便都累得不行。上玉额上都出汗了,冷风一吹,凉意直往身上钻,那头鹞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头发都汗湿了。
上玉不免愧疚:“好姐姐,都是我,带累你了。”
鹞子:“您说哪里话?!都是这些蛮子作下的孽!这个潇王爷竟敢私闯公主闺阁,依婢看,就该打死了好!”
鹞子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路子:“唉唉唉——慢着慢着,您走错了,花园子在那头!”说着,朝侧边努了努嘴。
上玉:“啊?”
鹞子认命地叹了口气:“还是让婢在前面搬罢,殿下您在后头跟着。”
掉了个个儿,二人休息了一会子,再次着手,一个拉住潇王双臂,一个擎着脚,小心地挪过几株光秃秃的花树。
“嗯,再走两步,应该差不多了。”
突然,不远处露出了点点微光,很像是竹灯笼透出的那种,两个人瞬间屏住了呼吸,伴着压低的脚步声,一束强光猛然打在了她们身上。
完蛋了!
上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萧宁夫人
翌日,天光未亮,巍峨宫殿的甬道上便人头攥攥,女侍们有序地提着物什前往各宫伺候。
学殿里打起了布帘子,几名侍者走出来,看了眼苍穹,叹道:“今日是个好天呐。”半个时辰后,各个宫的王爷公主便由侍者领着,依次来到此处,入了殿门,里头四四方方十几张矮案,端正地码放着书本。
今天第一课教习的是丹熙小字。老师是纯正的赫舜人,一个体型颇为壮实的大汉,他很早就来到了学殿课室,笔直地立在堂上等学生来。
上玉同五娘就在此时走了进来,稍稍与老师见了礼,两人便到各自的座位上坐好,将要用的书本取出,提前磨好墨后,上玉半阖着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坐在最旁侧,前面与边上的人都还没来。倒是那边的五娘转头瞧了她一眼,眉梢扬起一笑。
衣带当风,吹起少女鬓边垂落的碎发,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宽袖的袍摆轻轻地擦过肩膀,上玉下意识抬头,见一袭布衣于前头坐下。
未束的长发有一些散在她的桌案上,像抛洒出的墨线。过了一会儿,那人似有所感,伸手拨弄了一下。
上玉不错眼珠地看着,这个平时几乎没怎么注意过,甚至没有正式讲过一句话的男子,尹王桓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