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难大喊大叫,辩解自己没有杀那些家畜,自己也没有怨谁,可是众人哪里听她的,家丁们将她押到蓝府大院,绑在一副粗粗的木桩上,双手吊起,大院里围得水泄不通,和尚念经,有人已经拿了鞭子和水桶上来,樊禺从人群中穿进来说:“今大师发现了这个妖孽,本应送往官府追罪。”
苏小难喊:“放我下来,我不是妖孽。”
这时候有个人拿了块破布将她嘴巴塞上了,苏小难嗯哼地叫,却再也说不了话。
樊禺说:“我们蓝府一向以行善为乐,蓝将军经天纬地,蓝夫人菩萨心肠,所以夫人说不能抓她去官府,那是害她,说是若将她的怨气消除了,留她一条性命,也算是积善积德,胜造七级浮屠。”
这时候围观的人小声地交谈,谁也不相信眼前这个羸弱的女子是个妖孽。
樊禺扫了一眼大家,往木桩走去,伸手撕下来苏小难脖子上的丝巾,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时候围观的人呜呜地发出惊叹之声,苏小难的脖子上青莹莹的蛇鳞,那鳞片却要比蛇鳞大许多,已经爬满小半边脖子,黏湿湿的样子,阳光照耀下,却闪着令人作呕的光芒,看得恐怖骇人。
那和尚也看了一眼,抓紧时间念起经来,嘴皮子也倒腾得更加快。
樊禺撕下丝巾后,围观的除了惊骇,再无疑言。
樊禺喊:“死死地抽,直打到鳞片脱落,怨气飞散为止。”
两个手握鞭子的仆人将鞭子浸在水桶里,那鞭子更加沉重,紧接着啪啪啪地往苏小难身上抽打,这羸弱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这么沉的鞭子抽,没几下,苏小难就打晕过去,衣衫被鞭子拉出一条条血痕,脖子上的鳞片也打得翘曲。
四周的人虽然疼恨妖孽,却也有些不忍心看下去,这个时候,人群外喊了一声:“给我停下,给我停下。”
原来是蓝乡安的声音,他急匆匆地赶过来,下人们给他让开了一个口子,蓝乡安不曾想,苏小难已经被打成那样子,一股悲愤和盛怒涌上心头,他去夺那人的鞭子,樊禺上来阻拦说:“我的少爷啊,你不知道她是妖孽吗?”
蓝乡安眼睛都红了,说:“你才是妖孽!”
樊禺被当头叱喝,心里怨恨,嘴上却笑着说:“大家都看到了,你怎么被堵塞呢?”
蓝乡安喝道:“再打一下,就要你们好看。”
那两个打人的仆人收起鞭子,站在那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人群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打,谁敢停下。”这是蓝夫人的声音,众人统统让开路来,只见蓝夫人手持佛珠,一脸正义凛然。
蓝乡安见是母亲,不敢行蛮,便和气地说:“母亲,您是礼佛修善之人,小难即使犯了过错,也不至于这般对待。”
蓝夫人说:“就因我是礼佛修善之人,这妖孽身上的怨气不除,我蓝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谁来拯救,你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又岂知我痛惜老老幼幼打理蓝府里外的艰辛。”
蓝乡安被驳得无话可说,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如刀割。
两个下人又撩起鞭子朝苏小难打去,蓝乡安只觉鞭鞭打在自己身上,他双手握拳,痛心地流泪,蓝夫人监视着大院,谁也不敢乱动,谁也不敢出声,只听见鞭子呜呜地乱叫,有人心里已在默念鞭打的次数,只看见蓝乡安猛然跪倒在地,含着泪说:“请母亲大人高抬贵手,孩儿愿意代她受罪。”
这句悲戕的声音仿佛传入苏小难的耳中,她正走在一片粉红的小路上,漫天飞舞的梅花,如天女散花一般美丽。
那美丽的花海中,娘亲婉然的笑容正在看着她。还有那个童年的伙伴刘三宝傻傻地对她笑,想用手拉她过去。
她伸出手来,可是她的身后传来蓝乡安的声音,那声音在说:“小难,别走,我舍不得你。”她往回看了看,甜甜地笑了。
蓝乡安跪在地上求饶,蓝夫人脸色也不安起来,她有一丝放弃的念头,但是樊禺走过来递给她一块手帕,蓝夫人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她回到之前冷冷的样子,听着鞭子呼啸。
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冷冰冰的空气在人脸上徘徊。忽然听见有人喊:“你们看,蛇鳞在长!”
众人往那片恐怖的龙鳞望去,只见那龙鳞正发着暗暗的青莹之光,鳞片像蠕虫一样往四周爬,太可怕了,众人骇然得都想往后面退,樊禺大吼:“打啊,妖孽要活了!”
第25章 西厢毒
这时候只听见天空一声鸟的悲鸣,众人朝天空一望,竟然是一只五彩的大鸟在高空徘徊飞翔,发出悲凉的鸣叫,有人喃喃地说:“五彩鸟?真有啊?”拿鞭子的下人也停了下来,朝天空望去。
蓝夫人冷冷地说:“射下来,梁副管家。打,别停!”
鞭子的呼啸声再次响起,那五彩鸟的鸣叫越来越凄,霜冷的空气再次被凝固,冷结。
但这一切被一声呵斥震裂了,“住手,都给我住手!”
院门外冲进来一匹马,马上坐着蓝珏将军,他身后跟上来一群威武的士兵,家丁们纷纷退到院外,那两个抽鞭子的下人吓得将鞭子扔了,往旁边退去。
蓝珏一脸威严,看着血肉模糊的苏小难,阵阵心酸扑面而来,他举起马鞭朝那白白胖胖的和尚鞭去。
那和尚吓得丢了木鱼,往门外跑,又被几个士兵拳打脚踢,那和尚口里还直骂:“打僧人,遭报应!”
这时候蓝乡安早已去解苏小难身上的绳子了,他抚摸着苏小难的脸颊说:“就没事了,坚持住,马上就好了,我是你最好的乡安啊,我不能没有你,马上就没事了。”可是绳子太紧,他怎么也解不开,弄得他大汗淋漓,手指发颤。
蓝夫人看着蓝珏,表情是胆怯和颓唐,岂料蓝珏挥舞起马鞭朝蓝夫人迎头就劈,蓝夫人躲避不及,脸上拉出一条血痕,马鞭子紧接着又跟来,蓝夫人怨恨地看着他,眼睛红润,任他鞭打,樊禺却冲上来挡在姐姐面前,抱住她,鞭子又在樊禺的后背和脑后印上血痕。
蓝珏气恼地说:“你这恶妇,真是毒辣。”
樊禺忍着疼解释说:“姐夫,你可知姐姐都是为了这个家,那野丫头身负怨气,迫害蓝府,我们是祛除她身上的怨气,保蓝府平安。
”蓝珏说:“一派胡言,哪有什么怨气,无知,歹毒。”蓝珏叹了口气,一边叫人喊大夫,一边叫人帮助蓝乡安解苏小难的绳索。很快绳索抖开了,蓝乡安抱起她往东四厢跑去,蓝珏下了马也跟了去。
蓝夫人愣愣地站在那,不管樊禺怎么喊她,她也似没听见。樊禺说:“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傻了。”
蓝夫人终于看了樊禺一眼,却好似不认识他一般,径自往屋里走去,摇摇摆摆,两眼无神,佛珠也从她手里落下去。
蓝夫人坐在椅子上,这十几年来的苦楚从内心涌上心头,她还记得,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四岁的蓝乡安坐在地上大声哭叫,她的母亲撒手人寰,那一刻她笑了,笑得多凄惨,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得血淋林,但是这些不都是她想要的吗,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那个女人,那个阻挡她的女人,只有死才是她的归属,她亲手下的毒药,连剂量她都拿捏得分毫不差,她也死得很安详,安详得令人羡慕。
蓝夫人不禁笑了起来,樊禺吓着了,痛心地说:“姐姐,你没事吧,弟弟被你吓着了。”是啊,他被吓坏了,小时候,姐姐不遗余力地保护他,将他护在自己身体下,像护一个小雏鸟,不让他受一丁点儿伤害,他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
那几天,蓝珏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撞击,他看着苏女子憔悴得深陷的脸颊,直觉自己欠她太多太多,他想握着苏女子的手掌,告诉她,从今以后要好好待她,像对待自己的妻子一样。
他还记得十几年前,大军路过荒野,马群却无端地嘶叫,停步不前,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士兵汇报,路上看到逃难的尸体,但是军马如何不走,他却不解,他命令士兵死死抽打军马,可是军马像石雕一样,皮开肉绽也浑然不动。
他的愤怒被那远处传来的婴儿哭声稀释了,他想起了自己刚刚三岁不到的孩儿乡安,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叫人将婴儿救起,士兵发现婴儿的母亲有一丝气息,也一并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