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说:“若王妃知道是为了讨回儿子们装病,这也不难,只是要儿子成亲,哪里有半分着落。”
道衍说:“这不是现成摆在这里吗,燕王担心儿子回不来,又担心小难回不来。依我看,如今只有三公子朱高珞未娶妻,不如借题发挥,将苏小难许配给朱高珞,叫小难来一出上京求婚的好戏,既有母子之情又有爱慕之情,想必朱允炆不会不通人情吧。”
朱棣眼睛一亮说:“大师妙计,我家那畜生我早看出他对小难的一片情意,只是……”又觑了一眼苏小难,见她垂目低眉,又故作埋怨说:“我只当小难是女儿,如何又变成了儿媳?大师,此法不妥!”
道衍却哈哈一笑:“小难说到底也只是燕王自作多情认作的女儿,她又哪里叫了你一声父王。”因苏小难正站在他身后,他自当没有看见,又说:“我在淮河边时,见他二人早生情愫,感情莫逆,燕王,恕老衲直言,小难非一般女子,若想真要这个女儿,不领她作媳妇,将来必飞了。”
朱棣直觉道衍的话在理,但眼睛一沉,好像想起了什么:“哎,我倒想起,我与方孝孺说的话了。”
道衍哈哈一笑:“燕王怎如此憨厚,人家都没想真要你这个女儿,你倒想倒贴。”
朱棣也笑了笑,拍了怕袍子说:“儿女之事,从来都是糊涂啊!”又望向苏小难,见她仍是垂目不语,便说:“小难,我与大师私自将你终生大事定了,你不会怪我吧。”
苏小难早已在心里产生无穷的失落,眼里情不自禁含了泪。道衍也抬头望了她一眼,淡淡说:“殿下,小难是个女儿家,难免害羞,我们这样三言两语将她嫁了,怕将她吓着了。”
朱棣慈目望她,轻手抚她肩头,安慰说:“小难,婚姻乃人生大事,若你不愿,我绝不强求你。”
苏小难忽用手背拭泪:“燕王,我是高兴,我是怕高攀不起,配不上三公子。”
朱棣说:“小难怎会这么想,这天下能配得上燕王之子的人,只怕非你苏小难不可。”
道衍也微微站起,说道:“此事关系燕王府安危,若不成功,燕王府必会遘难,小难此行,切记谨慎,万不可有半点疏忽,待你四人平安归来,我就叫燕王替你主持大婚。”
朱棣又与道衍商量余下细则,果然从第二日起,王府内与往日情景不同,徐王妃生奇病的事情传得比比皆是,又有名医络绎不绝,之后又是和尚、道士、江湖术士穿梭来往,闹得人心惶惶。
苏小难在这十日里,每站立或坐下或行路或观花,都不由自主地叹息,她知道自己与朱高珞感情深厚,但奈何却偏偏念起另一个人,那个人是蓝乡安,也是蓝世仙,她无法抹灭他在心中的烙印。
她的叹息引起梅槿留意,梅槿问她时,她又说没什么,长夜无眠,重泪沉沉。十日后的清晨,潸然又与梅槿告别。
朱棣将她送到燕王府外,又安排马和送到南京城,并叮嘱她事事小心,在南京城里到徐府徐锦香处暂住,事情办成,立即与三位公子回北平,且不可稍刻耽搁,千叮万嘱,才放她离去。
苏小难与马和骑马驰行,路上无一耽搁,月底就到了南京,回到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苏小难感怀万千,马和在南京城外与苏小难告别,又由两个小厮接引,很快就去了徐府。
徐府虽远非燕王府气派,但比小时候居住的蓝府阔绰,院中清净,由管家引路进屋,正厅内高悬朱元璋为徐达手书的对联,“破虏平蛮,功贯古今名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一派将门之家的壮观气息。
苏小难接了茶水,才坐了下来,从厅侧走出一个人来,生得温香婑媠,千娇百媚,一身米白锦绣袄子,云云霭霭的牡丹刺绣,又珠络金缝的裙袂,如一颗璀璨玉珠,这玉珠的人儿就是徐锦香,与一年多前相比,既妩媚又生姿,完全长开了。
徐锦香也看出了苏小难的变化,她一身雪白袄,印着隐隐的粉色梅绣,雪白绸绢裙袂,只是这一路颠簸,便染了些污渍,再看那张脸儿完全无一丝稚气,倒是清雅恬静,妙姿脱俗。
两人似离别多年的人儿,一见面眼里就润润的,情不自主地抱到了一起。
第122章 面圣
拥抱半晌,互相对视,徐锦香才问她:“小难,我听说你来京是接高珞他们回去?我长姐的病怎么样了?”
苏小难与徐锦香一般高,望着徐锦香如诗如画的脸面说:“王妃病得不轻,所以我才急着赶来了。”
徐锦香说:“这一路你辛苦了。我们快些送高珞回去吧,你和他也早些成亲。”
苏小难说:“燕王全和你说了?”
徐锦香说:“姐夫已派急马将此事告诉我了,让我在京城接应你。我看京城不宜久留,明天我哥哥会带你觐见皇上。”
“皇上?”
徐锦香说:“是啊,其实你见过他,当年就在围猎场,你赶走了几头猛虎,救了他的性命?你不记得了?”
苏小难说:“我记得,皇上送给我一把短刀,如今我还带在身上呢。”
徐锦香说:“若他不记得你,明天你将短刀呈给他,他不会不认的。”
苏小难笑着说:“还是锦香姐姐聪明。”
徐锦香亦嫣然一笑:“看得出来,你也聪明了许多。”
苏小难又问:“对了,能见到高珞他们吗?”
徐锦香说:“他们一直在上书房学习,有人看管,一时还出不了宫,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两人这夜又聊了许多,徐锦香便隐隐约约提起以后她与朱高珞的床笫之欢,她是羞涩难当,两人依偎在一起,因是春寒,便挨着过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徐锦香最幼的哥哥徐增寿便领着苏小难觐见朱允炆。朱允炆因徐家之约,便答应召见她,在谨身殿里,齐泰正在奏报因五个藩王得到惩处,百姓额手称庆之事,黄子澄和方孝孺也乐在其中。
苏小难一路进宫,已对皇宫内院的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叹为观止,廊腰缦回,长桥卧波,她莲步穿梭,到了谨身殿外,等了半晌,才宣入殿。
一时被殿内严肃氛围、沉香之气所摄,又见朱允炆坐在殿前,头戴乌纱宝石玲珑翼善冠,身着鹅黄金织衮龙袍,与当年见到的朱允炆完全不一样,竟是风采沉沉,书生气浓。
苏小难跪礼奏道:“皇上,民女苏小难觐见皇上万岁!皇上,民女有一把短刀,是皇上送给民女的,皇上可记得?”已将红布裹着的短刀抬到头顶。
太监呈上,朱允炆一撇,果然将此事记了起来,他原以为这苏小难是燕王府派来的说客,这时只觉亲切如故,起身去扶她,宛然说:“小难快请起。”
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都看不明白,只道燕王是耍什么计谋,看得云里雾里。而方孝孺隐隐记得苏小难的名字,好像燕王向他提起过,苏小难似是燕王的异性女儿。
朱允炆将苏小难扶起后,目视良久,苏小难只得羞涩垂目,朱允炆轻轻摇头道:“小难长这副模样,朕如今不认识了,幸好有这信物。”
苏小难说:“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记得民女的样子,再说民女一无所长,也不值得皇上记住。”
朱允炆叹说:“小难也会说话了,倘若朕记不住你,那朕岂不是木头了。”
这句话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齐泰三人也面面相觑,苏小难直言说:“皇上,民女有一事想请皇上成全。”
“哦?”朱允炆问:“何事?”
苏小难跪下说:“皇上,燕王妃生奇病,百医不治,有庙僧和观道指点,若其子以婚冲喜,此病方好;再则,王妃病重,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三公子朱高珞还未成亲。民女今日觐见皇上,是因朱高珞是民女的未婚夫婿,所以斗胆请皇上放归三位公子回北平,以全王妃之念,王府之忧。”
此言一出,齐泰等人直觉有些怪诞,但也无从辩驳。
只有方孝孺暗暗骂朱棣无赖,这苏小难如何又从女儿变成儿媳了,但又不妥将朱棣与他提亲之事提出,一时暗暗生怨。
反是朱允炆听罢,眼中生出淡淡忧伤:“原来朱高珞是你的未婚夫婿,这也是金玉良缘,若果如此……”
齐泰忽然说:“皇上,臣有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