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瑜赞叹:“先生妙计也。”
果不其然,朱允炆又以雷霆万钧之势,连削岷王朱楩、湘王朱柏、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四王。朱楩、朱榑、朱桂皆废为庶人,湘王朱柏携妻子自焚而死。
这一过又到了来年春天,削藩之事势如破竹,全国闹得沸沸扬扬,朱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焦虑过。
在燕王府后院密林之中,朱棣经营良久,暗中操练兵马,为担心被外人听到,道衍出了一个计谋,在后院养成群的白鹅,鹅叫声震天,自然将操练兵马和锻造兵器的声音掩盖掉。
在一片鹅声中,朱棣蹙眉远望,和道衍说:“朱允炆连连算计我,如今连削五王,奈何下一个就是我朱棣了。”
道衍说:“事情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我想朱允炆还在找殿下的罪名。周王朱橚已削,殿下绝不可因同胞之情向朱允炆求情,否则就落入他的圈套。”
朱棣叹息说:“我最后悔之事是将三个儿子送到南京,想不到竟被朱允炆以读书扣押,如今受制于人,若朱允炆真要削我,也无可奈何。”朱棣忽然眼睛一闪:“大师,依我之见,我觉得南京之内必有高人,此人与大师有伯仲之才。”
道衍说:“齐泰、黄子澄、还是方孝孺?”
朱棣说:“这三人都是腐儒秀才,只是享誉名望,虽博览典籍,却无大用。此高人之才,可与先生齐名。我已派人到南京城查访,不出一月,我想此人必浮出水面。”
道衍说:“果如殿下所虑,一旦查明,便可杀之。”
朱棣心一沉:“若能用之,岂不更好。”见道衍不语,便说:“如今之计,是三个儿子受制于朱允炆,我无计可施。”
正待说时,见远处奔来一名小卒,落马跪礼说:“殿下,京城宣诏的太监来了。”
“来得这么快?”朱棣与道衍忙回正厅,路上又说:“朱允炆又耍什么把戏?”
正厅太监念完旨意,朱棣微笑将之送走,回来时已是勃然大怒,道衍将朱允炆的谕旨仔细一看,这朱允炆也太嚣张了,明言朝廷用兵之计,要朱棣抽离护卫和三万兵马借与朝廷,这护卫明细也开出来了,燕王中护卫指挥唐云,指挥佥事陈志,千户邱福、孟善,副千户陈珪;右护卫指挥佥事陈寿,千户陈旭、房胜、赵夷等各部皆划归宋忠统一管辖。
朱允炆想法很简单,就是将朱棣的部队釜底抽薪,全部抽给宋忠,由宋忠统一调度,并且还安排宋忠守在北边防止燕王造反。
道衍说:“朱允炆想用殿下的猎狗来防范殿下。”
朱棣怒说:“朱允炆欺人太甚,这样的狠招他都想得出,真是万万想不到。”长叹一声又说:“若非我儿子在他手里,我此刻必反之。”
道衍却淡淡说:“殿下勿忧,我觉得朱允炆的这招釜底抽薪他做的还不够?”
朱棣说:“还不够?”
道衍说:“不管是谁出了这计谋,都堪称良策,可朱允炆用坏了。”
朱棣说:“何以见得?”
道衍说:“我刚才还说,朱允炆想用殿下的猎狗来防范殿下,试想一下,猎狗不都是认主人吗,朱允炆叫宋忠统调殿下的三万精兵屯守北边来防范殿下,他日殿下振臂一呼,殿下的旧臣还不都群起响应。”
朱棣眼睛一亮,才说:“还是大师看问题清澈,倘若如此,我便大方一些,将我的部下都给他。”
将骁勇部将和三万精兵抽调走后,朱棣只觉痛失心头肉一般惆怅难过,踱步在风和日丽的虎踞园里,左也不是,又也不是,只得叫人相邀道衍对弈,以平心中块垒。
第121章 小难入京
道衍来时,苏小难也一起跟来了,在这大半年里,苏小难一无玩伴,二敛心性,勤练日月剑,又由道衍亲导读书,她日夜学习佛、道、儒、兵诸家之学,其领悟之快,连道衍都叹为观止。
道衍立志将平生所学都教给她,以传衣钵,又赠给她毕生所著的《逃虚子疏略》和席应真的著述《子阳子集》,令其苦读。
朱棣时隔半月才见到苏小难,见苏小难秋水淡眉,轻风面靥,更是对这女儿百般喜爱,也扫淡了许多烦恼,又问:“小难在看什么书?”
苏小难答:“燕王,小难正在学习师父的《逃虚子疏略》。”
“哦?”朱棣说:“我听说这本《逃虚子疏略》是大师的至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佛道儒兵,无所不通,大师是要传衣钵给小难?”
苏小难脸一红,道衍笑道:“燕王,小难之才,还在池中,他日高飞,可远胜古今才女,我喜得麟儿,正沾沾自喜呢,假以时日,你必定折服!”
朱棣说:“小难亲得大师教诲,感激不尽!”
两人一边说一边下棋,棋逢对手,自然其乐融融。道衍小有胜算,朱棣说:“大师棋艺高明,小王自叹不如。”
道衍哈哈一笑,站起身说:“非我棋艺好,是燕王在想心事。”
苏小难便问:“师父如何看出燕王在想心事?”
道衍说:“燕王向来金睛虎目,神采奕奕,今日却恬淡少语,颦眉蹙頞,不是想心事又是甚么?”
朱棣叹道:“非大师才知我心思,大师是高人,可有办法将我的三个儿子救出来。若他们能回来,我也勿须担惊受怕。”
道衍沉吟说:“有倒是有,不过去南京救人,风险太大。”
朱棣问:“大师快讲,此人是谁?”
道衍说:“若是燕王本人,那最好不过了。”
朱棣忽地双目有神,身背挺直,说道:“如非要小王上京,也不无不可。目下朱允炆连削五王,若我不带一兵一卒一刀一枪上京朝觐,这天下人只会说我对朝廷一片忠心,也许朝廷不会削我藩呢。”
道衍复又坐下说:“殿下太看重名声了,朱允炆对燕王未必留心,可他身边的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会让你回来吗,这样岂不是作茧自缚。”
朱棣叹息说:“如此一来,那迟早被朱允炆当成刀俎鱼肉了。”
两人沉默相对,忽听苏小难说:“燕王,不如让我去南京吧。”两人猛然抬头看她,见苏小难表情肃穆,眼含坚毅,一脸信心满满,可朱棣既不愿将女儿送到虎口,又不信她有这个本事,故迟疑说:“小难?你一个女儿家,不谙官场之事,如何应酬朝廷的风波恶浪?”
苏小难说:“如今三位公子困在南京,长宁又小,或许我可以一试,倘做最坏的打算,就说朱允炆不放三位公子回北平,也不打紧,我照样可以平安回来。”
朱棣肃然说:“此事不可,勿须再说。”
道衍却说:“殿下,我看未必不可。”
朱棣愕然问:“大师何意?”
道衍说:“小难虽是王爷女儿,亦是我的徒儿,我对她也很爱惜,但说对她的了解,恐怕我不比燕王少。小难秉性纯良,与朱允炆年龄相仿,她又生得聪明伶俐,刻苦钻研书籍,经这一年,再不可小觑,她这一去,说不定,有一线希望。”
朱棣还在犹豫,忽见苏小难从靴里掏出一把玲珑短刀来,呈上说:“燕王,几年前我在南京替皇上解过围,这短刀就是他送给我的。”
朱棣一看,这把短刀是太|祖朱元璋的贴身之物,后来传给朱允炆,竟想不到在苏小难身上,一时又惊又喜,说道:“原来小难救过朱允炆性命。”反复摩挲,又交给道衍,两人直叹好刀,放回苏小难手上时,道衍说:“殿下,看来小难天生就是来替你分忧解难的,她不上京谁又上得?”
朱棣说:“派小难去也不无不可。”又迟疑了说:“小难救了朱允炆性命,他未必不卖这个人情,就怕齐泰黄子澄从中作梗。我最担心的是朱允炆念恩情,将小难留在南京,这样他们一个也回不来了。大师若非想个良策,我仍不放心她去。”
道衍想了想说:“朱允炆好不容易将三个公子扣押下来,一个简单的理由恐怕不行。再说瞒齐泰黄子澄的眼睛更是不易。我倒有一个方法,不过需要殿下和小难两人同意才好。”
朱棣起身说:“大师快说。”
道衍说:“就称徐王妃病重,百医不治,又求了百十家庙宇和道观,只说非儿子成婚冲喜才能好。”
朱棣先是眼睛一亮,后又脸露难色,道衍一眼看出,说:“等公子们回来了,将婚一结,病好了不就行了,这倒没什么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