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有些浅浅的不耐烦:“爱卿讲。”
齐泰说:“燕王世子和公子的学业还未完成,恐怕还不能回去。”
朱允炆说:“燕王妃病重,若高珞与小难不能结秦晋之好,岂不是破坏姻缘,令王妃含恨。再说,三位公子的学业今年才刚刚开始,岂不要过了一年才回得去。”
齐泰语气凝滞:“这……臣下以为,方大人是三位公子的授业老师,不如由他做个结业如何。”
朱允炆又看向方孝孺,方孝孺说:“鄙臣必定将学业任务加快调整,尽快送三位公子回北平。”
苏小难回去后,兴高采烈将此事告知徐锦香,两人拥抱在一起,但又不知何时方孝孺才将三人结业,一时又喜又忧,徐锦香便抚着她的鬓发说:“既然皇上都答应了,我看时间不会太久,我待会传信到宫里去,让他哥仨到方府去孝敬孝敬老师礼物,倘方大人一高兴,就放三人回去了呢。”
苏小难说:“锦香姐姐,我有一物,也希望锦香姐姐代我一并送给高珞。”
徐锦香问:“什么?”
苏小难拿出一个玉石香囊,徐锦香又问:“这不是朱高珞送你的吗?”
苏小难说:“是啊,因近一年未见,我希望高珞看到玉石香囊,如见我人。”
徐锦香瞟了她一眼说:“小难倒是挺痴情啊?”
苏小难猛然一怔。徐锦香说:“只这一次,我也随你们一起回北平看看长姐,我夜夜难眠,老挂念她。”
苏小难说:“锦香姐姐若去北平,那最好不过了,王妃的病只怕看见姐姐就好了,那样我就不急着与高珞成婚了。”
徐锦香笑着说:“哎,你的婚事,皇上可都知道了,这你想赖都赖不掉。”
苏小难不由自主轻叹一声。徐锦香问:“妹妹怎么了?”
苏小难忙掩饰自己的失态说:“也不知高珞现在怎么样了?”
徐锦香在她鼻头上掐了一下说:“看你,想他了吧。”见苏小难羞涩着一张脸,又捏捏她的脸蛋说:“我家小难都羞了。”
犹如世外桃园的凤仙居,响起紧凑的步履声,方子瑜刚走到厅内就说:“先生,大事不好,朱棣派人来救三个儿子回北平了。”
蓝世仙正举杯饮茶,蓦地抬头:“皇上可答应了?”
方子瑜说:“答应了。”
蓝世仙略微惊讶:“谁人如此精明,齐泰,黄子澄,还有你父亲都看不出吗?”
方子瑜说:“想必是道衍的计策,燕王派的人,我倒也见过,名叫苏小难……”
蓝世仙惊愕:“苏小难?”
方子瑜不解地问:“先生认识她?”
蓝世仙故作平静:“有一面之缘。”
方子瑜才说:“这苏小难并不普通,她与皇上有恩是其一,这其二,也是个闻所未闻又无懈可击的缘由,只说王妃身患恶疾,非苏小难与朱三公子朱高珞成婚冲喜才能消除病灾。”
“简直荒谬!”蓝世仙大喝一声,这难得的失态,连方子瑜都骇了一跳,见他手里的杯子瞬间成了碎末,只见细细的红血丝伴随茶渍与瓷沫儿一起往下流。方子瑜怔了一下,才说:“先生,这是?”
蓝世仙压抑着怒气,渐渐回到平静:“子瑜,皇上糊涂,我们不能糊涂。燕王的三个儿子若回到北平,这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白白付出的,朱棣的藩王之位还削得成吗?”
方子瑜安慰说:“依我之见,现今朱棣的形势并不乐观,按照先生的计策,他的部属和三万精兵抽走后,已是空城代王,就算三个儿子回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若皇上再努力一把,想必削他藩位也是迟早之事。”
蓝世仙说:“子瑜之言,放在其他藩王身上,自是无可厚非,只是朱棣此人,豺狼野心,潜包祸谋,枭雄当世,今得道衍辅佐,更是如虎添翼。他如今最大忧患,就是儿子被困南京。若儿子们回去了,他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方子瑜说:“先生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蓝世仙说:“是子瑜没看清时局罢了。皇上柔弱,你觉得朱棣能乖乖地让他削藩吗?手上没有朱棣的把柄,朱棣能就范吗?”
方子瑜只觉蓝世仙的话大有道理,便问:“只是如今已成事实,先生可有良策?”
蓝世仙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北平?”
方子瑜说:“要等家父结业,恐怕最长不过半月吧。”
蓝世仙说:“方大人什么意见?”
方子瑜说:“家父自然不同意他们回去,但谕旨已下,他也无可奈何。”
蓝世仙说:“我一时还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再走几步瞧瞧吧。你尽量让你父亲拖延时间,赖是半月也好。”
方子瑜说:“这个自然,就等先生想出良策来。”
方子瑜与蓝世仙聊了一会,便告辞回了去,一路上见有卖插簪插梳、笄钗华胜的货郎,因想起叶嬏来,便选了一支并蒂紫萼插梳。
回到府里时,又径直往叶嬏的住处去,叶嬏的闺房在方府西角,方子瑜刚到她小院时,鼻子就被一阵烟熏呛到,因担心叶嬏出事,三脚两步跑了进去,屋子里烟熏更浓,重重的草药味刺激咽喉,方子瑜急问:“小嬏,你在哪?”
第123章 十挺脯
屋子里传来轻咳的声音,方子瑜一个箭步冲进去,见叶嬏面前一个药罐打翻了,乌黑的汤汁泼满一地,她脸上也糊弄得乌迹斑斑,因问她:“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叶嬏撅着嘴说:“一不小心打翻了,气死人了。”
方子瑜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用手掌替她拭脸蛋,佯装责备:“你知道药罐很烫,怎么还去碰,不是叫你一个人在家别煮药吗?”
叶嬏说:“方伯伯喝了我熬的药可好了些?”
方子瑜说:“家父的咳嗽好多了,小嬏,难为你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又从口袋里摸出并蒂紫萼插梳,望着她说:“小嬏,戴在你头上一定很好看,你什么时候换成女儿装,我给你戴上。”
叶嬏笑着说:“这可不行啊,我以后出去可不方便。”
方子瑜说:“如今你住在我家,还出去做什么?”
叶嬏说:“我总不能一辈子住在你家。”
方子瑜说:“这有什么关系。”
叶嬏问:“无名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他还来不来接我么,你今天是不是没和他说啊。”
方子瑜说:“我说了,他说你住在这里挺好的,所以他就放心了。”
叶嬏说:“什么叫挺好的,他就放心了?”
方子瑜微微含情:“小嬏,我答应以后都对你好,一定比你哥哥还对你好。”
叶嬏说:“这不一样。”
方子瑜说:“是不一样。所以你也勿须回到他身边了。”
叶嬏漠漠地问:“子瑜哥哥,你,什么意思?”
方子瑜说:“你若喜欢,今后就在子瑜这里过一辈子吧。”
叶嬏忽然脸一沉:“这是你想的?还是他和你说的?”
方子瑜说:“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叶嬏怔了一下,又问:“他真的这么说过?”
方子瑜说:“是啊。”见她表情变了,纳闷时,叶嬏忽然推开他的手,拼命跑了出去,他往外去追,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叶嬏一路小跑,泪水夺眶而出,穿了南京城几条街道,将几个路人无礼相撞,被人骂骂咧咧,终于到了凤仙居,这里她曾偷偷跟随方子瑜来过,但是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她一心一意等待蓝世仙回去找他,但是今天她知道他不会了。
她流着泪走进凤仙居的内厅,见蓝世仙坐在窗前,此时微微抬头看她,她沉痛地问:“无名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蓝世仙说:“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要你?”
叶嬏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将我送给方子瑜,是不是你的意思,是不是?”
蓝世仙望着叶嬏一对幽怨又含情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望着窗外的烟雾朦朦,淡淡地说:“是。”
叶嬏站在那儿,终于再也无法阻挡内心的痛楚,垂目落泪,轻轻抽泣,诘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
蓝世仙并不看她,说:“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
叶嬏潸然说:“你也不问问我喜欢的人是谁?你也不问我喜不喜欢方子瑜,你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自私?”她嘤嘤哭泣,看着蓝世仙望向窗外的背影,窗外阴暗,无一丝亮光,蓝世仙忽然转过头来,脸色也是晦暗的,他冷冷地说:“是啊,我就是这么自私,你以后别找我了,我根本不值得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