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方源跟苏慧如回去看她家人时,方源意气风发地对苏问鼎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走水了,我存好钱了,之后就做点正经生意,我都想好了,我看着房地产这生意有前途。
苏问鼎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和话语,点点头,好,做正经生意,当然好。
可就是那次,那晚二人在海上与对方交接时,警察忽然出现,方源一行人近年生意越做越大,行事聪明狡猾,一直从警方抓捕中逃脱,早就成了重点通缉对象。
在这次抓捕行动中,好几个同伙在打斗中被警察开枪击倒,苏慧如落水,混乱中苏慧如很快在急湍中失踪,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带头的警官忽然叫停了所有行动,随便抓了几个不太重要的同伙便离开,队伍中还有新来的警察不解的同时更多的是不忿。
待所有人离开后,满身伤痕的方源在岸边草丛惊慌地偷偷往外看,确定所有人离开后,他才连滚带爬跑到岸边,焦急地找寻苏慧如,也不敢大声呼喊,在夜色荒凉中方源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沿着江边一直走,是披星戴月,是黯淡无光,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呼喊着苏慧如的名字,直到忽然听到脚边有急速的喘息声,细微叫着“老大”,方源连忙走过去,竟是几年前苏问鼎给他的他最信任的同伴。
他中了枪,侥幸逃脱,一直躲在高高的草丛里,直到听到方源喊叫着“苏慧如”才敢出声。已是凌晨时分,方源二话不说带着他叫上一辆黑车赶回沛城,可惜最后人并没有活过来。
苏问鼎说着这一切时,也不知是本来就性格沉稳喜怒不现,还是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是看破云烟,语气平淡的仿佛说着是他人的故事,一直看着面前深蓝的大海,海风掀起他的衣襟,是祥和。
苏家怡几次看向他,他都只是面朝大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是老人家脸上少见的庄重,是岁月留下的沉寂。
“那看来奶奶也没有骗我,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妈也是在水上出了事故去世的。”故事说完,苏家怡觉得有些悲凉,却也只是对于故事的感到的悲,被海风吹起的凉。
“你奶奶,”苏问鼎忽然冷笑,稍微舒展一下脖子,接着说,“你奶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你跟她很熟?”
“不熟,见过一两次而已。”
苏家怡觉得,苏问鼎在提到奶奶时语气变得冰冷了许多,她便转开话题,说:“那你知道一个叫陈君梅的人吗?”
苏问鼎这时候忽然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她:“陈君梅?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苏家怡轻轻点点头,说:“嗯,当年抓捕我爸妈的警察里面,就有陈君梅。”
苏问鼎意犹未尽地看着苏家怡一会儿,忽然微微笑了,重新转头看向面前大海,他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当年警队为什么会忽然收手,方源为什么可以在那次中活下来,后来自己的手足为什么会一夜间全部被抓,后来方源又为什么会忽然被杀,现在都明白了。
“白明书这些年对你好吗?”
苏家怡对苏问鼎忽然的问题有些意外,回答到:“嗯,奶奶几乎是一个人将我带大的,后来我改姓苏也是她改的,哦对了,忘了和你说,我爸去世后奶奶给我改名叫苏家怡,家庭的家,怡然自得的怡。奶奶虽然看上去不冷不热,可是这些年身边也就她一个亲人了。”
苏问鼎听过苏家怡一番话,他心里刚被掀起的一阵波澜,又渐渐平复下去,他又转头看了看苏家怡,脸上竟多了些慈爱,看的苏家怡有些无处安放。
“她不愿意说起旧事,你才来问我对吧?”
“嗯,”苏家怡点点头,也跟着看着前面万顷碧浪,说,“可那毕竟是自己父母,不能不明不白。”
尽管不悲不喜。
二人没有说话的那时间里,听不到指针的滴答走过,只有海鸥漫天提鸣,海风轻拂枝叶,海浪拍打船只,好像时间在这里自由穿行,在过去和现在里混淆不清。
苏问鼎多年来对那边的怨恨在此时此刻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心里在时光中并不能消失的是非好歹恩恩怨怨,在这一刻好像居然释放开来,原来早已过了二十年,有些人有些事,是也好,非也罢,都不过是命。
“是啊,还是年轻好,总会想着去弄明白一些事情,等你老了,一切其实都不重要了。”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除了每天两三条短信,韩子昂还真的没有找过林南珈,顾临初也没有。
林南珈决意不去找顾临初,却也不自觉每几分钟看一次手机,每次都是意料之内的失望。小谢师兄这段时间总是调侃她,小帅哥男朋友不理她了。
日子在心存希望和习惯失望中渐渐流逝,直到那天周五,林南珈百无聊赖在等大唐烧鹅档口前排在一群师奶中等着要一份叉烧饭,听着身后菜市场里人生吵杂,忽然裤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林南珈正郁闷地心里埋怨小谢师兄肯定又要让自己替他加班然后自己去陪女朋友,结果橙色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临初”二字。
林南珈一时慌神,身后的师奶喊道“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着”,林南珈连忙退出队伍走到一旁一棵大榕树下,接通了电话。
“喂……”林南珈小心翼翼起来,都觉得不像自己。
“喂……”那头顾临初的声音不仅憔悴,还有点悲怆凄凉,林南珈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在哭。
“怎……怎么啦?”
“能不能给我买点吃的,我饿了……”顾临初的声音极其懒散。
“我在大唐烧鹅,给你买个烧肉叉烧双拼好不好?”
“好。”
林南珈站在大榕树下的垃圾桶旁刚挂电话,鼻子竟感到很酸。
她忽然“噗嗤”一笑,一手拭去眼角即将流出的泪水,好几个还排在队伍中的师奶们都用着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她并不理会,重新回到队伍最后,目光盯着玻璃窗口里面挂着所剩不多的烧肉。
可是当她真的要走进从前那条曾经手挽手一起走过的窄巷时,她却临阵逃脱了。
路灯在七点准时亮起,灯杆上贴满了各种广告纸张,还有刚被铲走的碎片的粘痕,林南珈不知不觉在路灯下的路牙边上坐下,看着对面的小士多渐渐来人,老板不再是一个人进进出出地忙着,他的女婿跟在他身旁虽不及他手脚麻利,却能帮上忙。
老板也老了,林南珈眼前忽然恍惚看到三个穿着齐致校服的少年少女,打打闹闹地从巷子里出来,然后坐在一张塑胶桌子边上大口大口喝着百柠。
林南珈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明明自己并非多愁善感矫揉造作的人,今天的自己更加是应当喜极而泣,可是为什么偏偏坐在这路边伤春悲秋。
大概有时候一些欣喜来得太忽然,总会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你坐在这里干嘛?”
忽然,林南珈头上传来女孩的话语声,将她吓了一下,猛然抬头,只见苏家怡正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
“啊?”林南珈意外同时有些失望,她摇摇头,说,“没什么,想事情。”
没想到苏家怡竟走到自己身边与自己并排坐下,林南珈瞧着苏家怡行事反常,不禁一直盯着她看。
“想什么?”苏家怡语气平淡,仿佛这已经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顾临初,”林南珈一直凝视着苏家怡的侧面,她忽然觉得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尽管这一刻和自己靠的如此的近,却离自己万丈之遥远,这种距离感让她抑郁,“我在想顾临初。”
“他病了。”苏家怡转头看向林南珈,二人四目相对,竟是林南珈先转开了视线,可苏家怡却一直认真地看着林南珈。
苏家怡在看到林南珈一个人孤寂的坐在路灯下沉思时忽然想起这两天祁嘉跟她说过的话,顾临初的抑郁症可以可以让他活下去,也可以随时杀了他。
其实归根结底,顾临初并没有做错什么。就好像苏问鼎那天跟自己提过,一生人活下来,在情感里孰是孰非又怎么能分得清。尽管依然不能对顾临初对汤兆东所做过的事情释怀,可是竟也恨不起来。如今看着曾经对自己肺腑解释却被自己无情粗暴回绝的林南珈一个人落寞坐在路边,心里居然也涌现出些许内疚。
她有妄想过坐在身旁就能身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