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真的不要再理我了。”顾临初低着头沉声说。
林南珈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顾临初,没有说话。
“林南珈我让你走!”顾临初突然对着林南珈大声喊道。
林南珈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顾临初双手架在膝盖上低着头,闭着眼也没有再说话。屋子里好像终于安静下来,确是沉如死寂,忽然,林南珈擦干脸上的眼泪,一个箭步走到茶几前一甩手将玻璃杯打翻在地上。
“啪”!
顾临初没抬头,林南珈没说话。
又是寂静了好一会儿,林南珈站着一直低头看着顾临初瘦削的背脊,后来她走进卧室拿出一件外套盖在他背上,然后就往门口走去。
她走之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说:“安定可以吃,□□不要吃了。”
林南珈从顾临初旧宅中失魂落魄走出,走在如意巷里感到格外阴森。
她忽然觉得这条巷子是那样的窄小,小时候为什么丝毫不曾察觉。抬头看到的天空湛蓝,两边的树木青翠,她小时候觉得巷子很长,楼房很高,特别是方家的宅子,她总要抬起头来仰望门楣,连宅子门前的门槛她也要高抬起腿才能跨过去。
可是为什么如今走过才发现,抬头看到的星空是一条细缝,两边的树木是苍老,巷子很短,一眼能望穿,楼房不过两层,比起高楼大厦,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就在她面前的方家旧宅,当年火灾什么都没剩,后来政府过来收置重装,至今已成政府历史保护文物,墙上还挂着一副银色的牌匾,标志着是历史的遗物。
林南珈在月光的照耀下端望了这块牌匾许久,她仿佛能听到方纯离咿呀的叫声,方奶奶对方纯离不耐烦的骂声,苏阿姨从房间优雅地走出来笑眯眯地抱起纯离,那个年幼的自己跟年幼的顾临初牵着手走到宅子门口,礼貌地叫着“方奶奶好,苏阿姨好”,四婶这时候就会端着一些自己做的糕点小跑着从厨房出来,然后三个小朋友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开心地吃着。
如今看来,这些好像都只有在月亮上才有的美景。
嫦娥仙子的离去,把那从月上来的美景抽离人间。
林南珈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她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划了很久很久,最终拨通了电话。
“喂……”
“你怎么这时候忽然给我打电话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南珈面对着对面韩子昂紧张又迫切的询问,她脑海中过去十多年的一切事迹忽然像影片一样飞速播放,从小时候牙牙学语,到半小时前顾临初的撕声裂肺,林南珈强忍着泪水一句话说不出。
“怎么啦?你说句话啊别吓我啊,是不是跟顾临初吵架了啊?还是上班被人欺负了啊?”
“韩子昂……”
“在,我在,你说?”
“韩子昂你怎么死这么远了?你怎么一直都不回来?你怎么骗我?你不是说你会回来看我们的吗你怎么就一个人跑了?”
林南珈哭喊着,一边啜泣,一边哭闹着。
电话那头韩子昂没有说话。
“你答应过我们要回来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都没有回来过一次你个大骗子!”
“南珈……”
“你别叫我名字,你个骗子……”
林南珈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过月亮,只是天上人间,二十年幻象罢了。
子弹上膛
事情过去了快半个月,2006年就已经要迈入五月,是个春夏交替的时节。
林南珈这段时间里每隔五分钟都要看一次手机,小谢师兄不停地打趣她最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直到那天,林南珈还在看着文件,小谢师兄忽然冲进办公室,气喘吁吁地站在林南珈面前,手指还不停地指着林南珈。
“你有事儿就说别手指指的。”林南珈不耐烦。
“你果然是交了男朋友,还是个帅哥!”小谢师兄还在大喘气,紧紧盯着林南珈,仿佛在埋怨一直没有被告知。
林南珈心里一沉一震,她没有理会小谢师兄,扶着桌面站起后心事重重地往外走,小谢师兄在后面一直叫唤着也没听见。
她应该是还没做好准备去见顾临初。她心绪不宁地走下楼梯,走到警局门口,外面的阳光格外灿烂,她走出的那一刻甚至还觉得有些刺眼。
可是在这明亮的阳光照耀下的,并不是顾临初。
看到韩子昂站在警局石阶正下方挺拔英俊的身姿时,林南珈是惊喜,是意外,也是失落。
这阳光明媚,可能和顾临初不太相符。
林南珈一步一步走上前,韩子昂的影子里仿佛还是那个有点二有点傻只有一股蛮劲的高中生,可是当她抬头看着这张比过去要稍微整齐俊气的脸庞,看着这副比过去要稍微成熟稳重的神态,林南珈恍然明白,当年那一别早就已经过去了六七年。
还没等林南珈开口,韩子昂用尽过去多年的想念将林南珈拥入怀中。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等韩子昂松开林南珈后,林南珈笑着问。
“你怎么见到我表现的这么淡定?”韩子昂表现出不满。
林南珈推了他一下,依旧笑着说:“那你想我怎样,一蹦三尺高,在警局门口冲向你身上,别人以为我在抓贼呢。”
“切,你就装,你心里肯定很激动的。”韩子昂不以为然。
“行了行了,你怎么忽然回来,也不告诉我?”林南珈一边往一旁走去一边问。
韩子昂没有跟上,他站在原地,好像有些茫然,他说:“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吗?”
林南珈停下了脚步,她才想起那个晚上自己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双手插到衣服口袋里,正要转身,韩子昂便嬉皮笑脸地抢先说:“逗你呢,我爸要出来了,我回来接他。”
“你要见见临初和赵敏姐吗?”这句话从林南珈嘴里出来,飘飘然地没有一丝底气。
韩子昂望着林南珈脸上的憔悴,摇摇头,说:“迟些吧,我说了回来主要也是为了我爸的事儿,我先处理好我再约你们。”
林南珈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也好,帮我给叔叔带声好。”
“这个当然,”韩子昂朝着林南珈明媚一笑,“等我处理好了,再来找你们玩。”
在这阳光灿烂底下,韩子昂的笑容仿佛还是多年前那样的无邪,却比多年前世故。无论韩子昂是为了他爸还是为了林南珈回来,林南珈心里都不会好受。
她知道,韩子昂不是一路带着天下的阳光走回来,他不过是用自己的灿烂换取别人的阴暗,照亮了别人看向他的路。
他从天堂出发,想去照亮地狱。
而有的人,从地狱出走,死在天堂。
苏家怡和苏问鼎站在清水湾上的半山间,远远眺望着面前的波涛层层的大海,能看到对面的岛,岛上的山,也能看到海上的船,船上的帆。
坐在轮椅上却精神抖擞,不怒自威的苏问鼎,在苏家怡脑海中还能想起多年前的那天他穿着黑色中山装笔直挺拔走进家里时的情景,一别数年,最是留不住的总是岁月。
苏问鼎语气平淡,却不乏感慨,就像这远眺中的大海一样,是风平浪静,也是翻浪丛生,他说,这么多年了,家里每个人都好像忘掉了这件事,却都也不能回到原来的生活。
他说这是天意,这是命里的运数。
苏慧如脸上还带着少女心事的红晕,提着简单的行李决意要跟着方源离开家的时候,才二十刚出头。她的母亲多次语重心长痛心疾首地阻拦,不愿自己唯一的女儿从此跟着一个有不良背景靠走水起家的愣头青回大陆,她的两个哥哥更是对方源软硬兼施地让他放弃自己的妹妹,可惜年轻时期的爱情总是义无反顾的,二人不顾一切,相爱,成婚,很快便有了方纯离。
在所有人竭力反对的时候,只有苏问鼎一人不曾发话,只是苏慧如离开那天,私下跟方源说,以后生意,我和你做,你只要保护住我女儿万全,不然我为你们全家是问。
后来方纯离出世,第一次回娘家时方源对苏慧如的爱护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才渐渐放下成见。
苏慧如母亲对方源说,慧如本来有个姐姐的,后来因病去世了,她是我们家幺女,我们家对慧如如珍如宝,她选了你,你千万要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