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掌握着王军这股重要的军事力量,所以争取崔家的势力是卫无量一直以来的愿望。可是崔家不愿为保全自身而为奸臣卖命,大将军崔护始终不畏与卫无量针锋相对。卫无量的权势与日俱增,煊赫一时,成为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而年迈的楚王受到蛊惑,多年来沉溺于声色犬马,权力早已经被架空。卫无量权倾朝野,楚王国君身份名存实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崔峥一直有一种预感,崔家的安危,在一夕之间,就会发生巨变。
秋水以北因为地理位置偏僻,气候寒冷,被划为禁地,只有犯罪流放的人才会涉足这片地域。秋水以北有一座山,四季荒芜不已,草木种类单一,名为荒山。荒山上的知秋观是玉真教留到现今的唯一见证。玉真教曾是楚国国教,但因为楚王屡次受险,宫中重臣一个个离奇死亡,而种种证据都指向玉真教被觊觎北楚国土的南楚操纵,包藏祸心。在天师和丞相的煽动下,楚王下令灭教,诛杀了所有玉真教法师信徒,遣散普通平民教众。只留下荒山上的知秋观。盛极一时的玉真教被毁于一旦,数量庞大的信徒只剩下知秋观里数人。不久后又只剩下女法师叶寄尘和寥寥几名女道。
后来的鱼琅轩想到母亲的身份,想到魂止的任务,做出了推理:如果北楚覆灭,那最得利的受益者,应该是南楚。自苏安国公受封秋水一带自立为王,到楚国分裂为强大的南楚和弱小的北楚,已经跨越了数载光阴,南楚吞并北楚恢复昔日的国土应该是早有的企图。与北楚南方接壤的小国哥陶与北楚结盟,哥陶暗地里受实力强大的大泰领导,因而致使南楚不敢轻举妄动。哥陶与大泰同归一根,且都是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它们虎视楚国的土地由来已久。哥陶与大泰从中周旋,在南北二楚间趁机寻利。要是哥陶想要消灭北楚,一定会倚仗背后的靠山大泰毫无顾忌地下手,可是区区秋水小国却能够做到在虎狼环伺之中偏安一隅。为了令北楚覆灭,竟然费尽心血地动用魂止渗透,还要让楚王死在特定时机,后来又因为种种,使计划生变,让鱼饮波成为弃子……她得出结论,暗中勾结魂止的,应该是南楚。
多年前
刚刚下过朝,侍女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呈给鱼王后。“娘娘,少将军赠公主。少将军说请您先过目,内有信附,之后烦请您转交给公主。”
又是崔峥。崔峥早对公主有意,他已经多次送礼物给流轩,这一次不知又送了什么。鱼王后缓缓打开盒子,一支发簪呈现在眼前。
这是支绝非凡品的玉簪:簪头的外观是精心雕刻出的花萼,花萼各种细节的细腻程度无法用语言形容。簪子的色泽深深浅浅富有层次,青翠处苍翠欲滴,通透处犹如滴入点点淡墨,那一抹黛色在其中浮沉缥缈,恰似一卷墨染山水图,又好似一袭薄纱于风中轻扬。整体观来,玉簪虽体积不大,却巧夺天工。虽素朴无华,却更胜一筹。即便比起宫里纷繁的浮华繁琐的首饰,这簪子也算得是难得一见的珍稀之物。
“少将军的信,本宫已过目。长簪结发,你对公主的心意本宫知晓。公主心意所向,即是本宫心中所想。它不该由本宫转交,而应该由少将军亲赠。”
“臣确实想亲自送给公主,只是公主芳踪无定,臣苦于时机难觅,这才——”
“十日之后的祭天大典,公主也会到场。少将军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臣谢娘娘指点。”
“天地有灵,八荒生绿。青帝玉是天下至尊,世间难得,价值胜过黄金,敢问将军从何处所得?”
“正是青帝。此簪名为绿萼玲珑簪,其实是别人送给老将军的寿礼,被臣拿来借花献佛了,实在是大罪。因想着此等珍品与公主正好相配,故而冒昧相赠。”
“本宫先替公主谢过少将军。其实,也犹如这青帝,于公,您与令尊崔护将军实为我北楚不可多得的股肱之臣,于私……本宫更希望少将军能够好好照顾流轩,无论发生什么。流轩,她实在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崔峥听言,眼中流露出难掩的欣喜之色。“谢娘娘厚爱。臣,绝不会辜负公主。”
祭天大典安排在莫愁湖举行。这一天从清晨开始,天空便飘起漫天小小的雪花。朝臣站作两列,楚王和王后、公主盛装坐在一边,等待吉时。朝臣队伍里的少将军崔峥的目光多数时候都落在了公主身上。
至礼成,雪已经停了下来。最后一个环节,公主在宦官引领之下、百官注视当中走上祭天台,为国家献曲祈福。公主此时年纪还不是很大,却已经粉雕玉琢般惹眼。简短致辞以后,公主拿起拭雪置于唇边,超然于世的笛声顿时弥漫在空旷的莫愁湖畔。笛声余音不绝,久久不散。闭目聆听,长音络绎,短音相接,那高山遇流水,苍云经幽壑,空雪入深涧,山月眠古木之音,山河岑寂,雪落寒川,日月静默,万物安然之景,都通通入了耳畔到了眼前。待到一曲终了,百官才发觉雪竟不知从何时起下大了,每个人的的身上都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
崔峥终于来到了公主面前。
“你来了。”公主早已脱下了礼服,面色回暖,朝来人轻轻一笑,靥生春桃,眸含秋水。冷漠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北楚第一公主只有碰见他的时候,才会显得浑身充满温度。
“臣崔峥,见过公主殿下。公主一曲惊动寒天,连那雪都受到感染纷纷下落。公主,真乃天人也。”苏流轩望着面前的少年将军,嫣然一笑随即马上正色道:“你的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
“非也,那笛音的确是旷世绝响,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只笛子看起来也不同寻常,定然不是寻常之物。”
“是,那笛子名为拭雪,是母亲请能工巧匠用冰脂玉做成送给我的,我甚是喜爱。那你说说,从那首曲子里你听见什么了?”
“秋水长天,冰雪阒然——”
“那首曲子我取名《寒川》”苏流轩刚听完阒然二字,就急不可耐地说出了口。“你耳力不错,算得知音。”
崔峥为之一振。
“你来见我,除了今天的曲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崔峥从怀里拿出簪子递给苏流轩,一边凝视着公主的眼睛,一边轻声说道:“公主,可愿收下?”
结发同心,看一眼便可知晓。其实就算没有这支簪子,她也知道,他的心。
苏流轩凝视着簪子。“只是若我现在收下,不知何时才能戴在头上呢?”苏流轩放低了视线。
崔峥眼带笑意:“只需公主喜欢便好。至于戴在头上,这个简单。这绿萼玲珑簪由青帝玉制成,公主把它展示给陛下王后看看,如果他们也喜欢,公主以后岂不是想何时戴,便何时戴了。”
“竟是青帝玉,怪不得。”苏流轩忙转移话题道:“我就觉得这簪子是稀罕之物。那,莫不如先寄存在你那里,等我什么时候想戴再去找你。”
崔峥眼中好像闪过一丝遗憾。他垂眸说:“公主不收,只怕一时半会儿见不到这簪子了。哥陶屡犯我南疆边境,奉陛下旨意,下旬我便要同家父一起奔赴南疆,没有陛下诰命,是不得回汀州的。”
“崔护将军接管王军,怎能开赴南疆?这是什么道理。”公主眼神黯淡了刹那。“若是如此,我更要等你回来,到时你再把这绿萼玲珑簪作为你平安归来的礼物送给我。若是你没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崔峥语气坚定。“南疆将士疲软,故而派家父前去整顿。没事的。”
苏流轩转眼轻叹了口气。
“我等你回来。”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
☆、四
山洞外天已大亮,很好的天气。一束阳光射进洞内,照亮了身侧黑暗的阴影。
“琅轩是我的法号。苏流轩早死了。”她尝试着起身,但是失败了。“长芳会担心。”
“先别动,你还很虚弱。”崔峥担心地说。
“谢谢你。”
他感到了他们之间生分的隔膜。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样,自我回来,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宫里的那些事,我不是特别清楚。”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每个月月圆的那几天,你都会出来挑个最好的视角横笛赏月,听见笛音,我便知道你就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