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已经做过测试,没病,但测试结果病不能完全证明你没病,它只是一个参考。
于飞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里,她需要的是理解和发泄,只要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找到一个人来理解她,哪怕对她有一点点鼓励,她都会觉得心理舒服多了。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于飞想到自己的姑姑,她是个还算比较能理解别人的人吧。
于飞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找了姑姑。
但她还是找错人了。
说到这里,还要插个题外话。
姑姑离婚了,常年一个人生活,也没有工作,心思又十分细腻,想法也都和别人不太一样,其实这个优点如果放在科研工作上,是非常大的一个优势,但放在生活中,难免会让旁人有压力。事情如果不按照她想象的发展,她会觉得不合理,任何事情的发展必须应该有一个固定模式,如果不固定,她会觉得不正常,她想找到那个正常的模式,让自己适应,但越是如此,就越会出现岔子。
毕竟生活是随机的,没什么固定模式。
姑姑也发生过一些列的躯体反应,比如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她时常跟于飞讲,于飞建议她从心理和心情方面着手,因为这些是会影响到身体状况的。
于飞正好也想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事儿说给姑姑听,让她知道一个人的情绪和身体健康的直接关系。
于飞想得很好,但事情发展很妙。
她跟姑姑倾诉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姑姑认真听了,也提出了很多问题,好像很怀疑,很好奇。于飞坦白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情绪不对,就有暴躁的趋势,长大之后更甚了。姑姑表示同情和理解。
但姑姑坚决认为自己的毛病不是情绪和心理造成的。
于飞只好不再过分强调,于飞是个很坦诚的人,也不会讳疾忌医。有病就治,情绪和心理的病更应该重视。
于飞从没对这些人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相反还觉得他们需要很多帮助和理解,她甚至想过有朝一日去做心理咨询师,帮助更多像她一样无助的人。
但她还是在姑姑这里碰壁了。
姑姑坚定地说自己没问题(姑姑的一些生活做法已经到达了强迫症的境地,只是她自己从来不肯承认)。于飞也不能一个劲儿刺激她。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后续发展很无奈。
姑姑把这事儿告诉了于飞父亲,两人在背后对于飞十分担忧,说于飞这是精神病,这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就是在家里呆的,以后跟于飞说话可得注意一些。
又是一个偶然机会,姑姑把这事儿透露给了于飞。于飞很无奈,她已经找到了治疗自己的方法,并且成功把自己解救,她还想把方法告诉姑姑,结果却听见姑姑传达了“你有病,你不正常”之类的消息。
于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姑姑与父亲的论调不是你有病你得治,而是一种否定。
大意就是,人啊还是应该有些承受能力的,不应该总想那些不高兴的,应该好好活着,怎么高兴怎么活着,怎么过不是一天啊,为什么不能选高兴地过一天啊!
你还是承受能力不行,要不你还是出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吧!
这些话把于飞的话全都堵回了肚子里,如果一个人认为你有病,你是精神病,你要如何自证你不是呢?
不管你做什么,人家都会以为你有病,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于飞发现自己就是这个状况,有口难言,算了吧。别说了。
姑姑和父亲在亲戚之中继续传播这个消息,大约就是这个孩子太让人操心了,都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们已经下了论断,于飞不正常。
于飞的形象算是彻底在亲戚中间立住了。
她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告诉大家抑郁症和焦虑症的严重性,想告诉大家她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好消息,但是大家全都不信任她,他们认为她是个精神病患者,每每和她讲话都小心翼翼,眼神奇怪,话中有话。
于飞起初也不是很在意,随便怎么说吧,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人说什么跟她也没关系,可是越来越多的矛头指向她,于飞开始再度烦恼起来。耐心和脾气也已经耗尽了。
但她还是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因为她不想再为自己精神病患者的头衔上再加一个光圈。所以,于飞尽量少参与家庭聚会,就算去,也很少说话,很少表态,尽量不跟他们发生什么有意义的交流和沟通。
但这样做还是远远不够,对她的揣测和传言越来越多,愈演愈烈。
于飞再度被委屈侵蚀,她很委屈,很难过,她又开始压抑起来。为什么没有人听她讲话,为什么没有人能理解她,为什么她明明想帮助别人却给自己挖了个坑……
于飞的情绪开始动荡,她知道,抑郁情绪又来了。
她知道该怎么做,于是积极与情绪面对面,解决它。
但她自愈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家人们刺激她的速度。
于飞很想爆发一次,很想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精神病?!
但这个想法又把于飞自己吓到了,这个冲动的想法实际上也是不正常的,她太不平和才会有这种思想。
于飞开始进一步治疗自己,读书写字,与朋友聊天出去旅游,一切让自己积极起来的行为。
但只要与家人们在一起,她就会受到精神上的刺激和伤害。她多想跟他们坦诚地聊一次,把话说开。但偏偏她家不是那个风格,于飞的家里极少出现沟通这件事,只有控制与被控制。
于飞只能选择继续无视,承受。
这种压抑感让于飞崩溃过几次,她在没人的时候躲起来哭,一个人发泄情绪。这一切没有一个人知道。
于飞的症状尚且未达到疾病的程度都已经如此压抑,心理疾病患者会顶着多大的压力生存可想而知。如果这个社会对待抑郁症患者更宽容,更理解,对病人的康复将会有极大的帮助作用。
于飞琢磨了一段时间,报了一个心理学习班,她想要做心理咨询师,哪怕只能贡献一点点力量也是好的。总会有人理解她的,总会有的。
于飞的决定依旧引来了家人们的白眼,不理解,质疑,各种声音。但于飞心意已决,她想,就算她是一粒尘埃,也总会在有阳光的时候飞扬。
第 12 章
陶真是在妇婴医院候诊的时候,想起了陆远乔。
排在陶真前面的女人,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她丈夫个子很高,若看样貌,远远望去倒真有几分和陆远乔相像。
陶真就这样想起了他。
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是不是也已经结婚生子了。
妇婴医院是本市最为权威的专科医院,病患自然就多。陶真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半了。这个时间出租车都忙着交班,听了她的去处方向不对,都不愿去。
陶真只好沿着大街走了一会儿,想到下一个路口再拦一辆,要是再不拉她,她就去挤公交。
一直沿着大街走了五分钟,身旁终于有车按了喇叭,那是辆私家车。平日里也有这样的私家车拉客,陶真从来不坐。于是她对着黑乎乎的车窗礼貌地摆了摆手。
然而那辆车没即刻就走,反而停了下来。车里下来一个人。
他叫了她的名字,“陶真。”
陶真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么多年了,她虽想过终有一日会再见,却没想到机会就在眼前,毫无准备。很显然,两人都有些讶异。再见,总是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陆远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五年,有五年没见了,再见竟这般随意。如今面对着面,想寒暄几句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
“你去哪儿?”他问。
“回家。”
“我送你。”
他的车里,依旧没有挂饰,除了必备品什么都没有。
他的穿着还是简约大方的。岁月又给他的轮廓做了刻画,让他更是出众夺目。
“我那天在电视上看见你了。”陆远乔说。
陶真笑了笑,“我一上镜就显得特别胖。”
“没有,我觉得跟本人一样,还很瘦。”
陶真垂了眼睛,视线掠过他的手——没有戒指。
“你最近在忙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没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