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长星照耀我(6)

“顾心尚你去操场跑20圈!”

这个仿佛心胸宽广的老师这样对我说。

我在跑步,我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多。我看见了谢蔷惟。他问我:“顾姐姐你在干嘛?”

“跑步。”我说。

“累吗?”

“还好。”

谢蔷惟离开的时候,在椅子上放了瓶水给我。我喝了,我突然觉得很疲惫。说不出来的那种。

放学的铃声一响,校门口就涌出了大量的人,是挤的,仿佛后面的学校就要塌一样拼命挤出去。我背着我的书包,走在小道上的时候,我的凉鞋带子断了。肯定是因为刚才跑步磨损了。

真是全世界的不幸都要找上门来。

我还没有聪明冷静到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我的心一团乱,离回家的路还有一段路程。而身边的人,不停地与我擦肩而过,只有我,在流动的人群中一动不动。

羞耻。尴尬。厌恶。

我在人群中不停滋生出劣质情绪。我的脸仿佛揉成一团影子,要是变成一团影子就好了。我不能动一步。我要是动一步,鞋面就从我脚底离开。

我就靠着墙站着,那种掉白灰的墙,低着头看自己黑乎乎的脚,让脚背的鞋带像没断一样放好,只要不“轻举妄动”,就没有人发现我的尴尬。

“顾姐姐……”

声音像一朵美好的花儿开放。

我知道这个声音,温柔,熟悉,像它的主人一样。谢蔷惟的皮肤是我们镇上最白的,我们这里靠海,又是南方,皮肤总是比外地人黑些。

那么白,像北方的雪,压过我的瞳孔。

“你怎么……在这里?”我知道他也在这个学校,可现在都几点了,因为人群消失得差不多的缘故,他一眼就看见靠墙的我。

“我今天值日,所以迟了,你呢,顾姐姐你怎么还不回家?”

谢蔷惟是北京人,生得水灵灵,眼睛又那么清澈。唇红齿白。可是现在他站在我的面前,然后皱着眉头。他就像那些风,吹得我悲凉。

我扭过头说:“你走啊。别管我。”

“一起回去吧。”他的嘴唇开着。

“我说了你别管我!”上一句说的是冷话,现在我冲他说气话,高声的,把他震了,然后他软糯地看我,“你是不是……遇到事情了……”

“没有!”

我心想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脚朝前一蹬,鞋带就滑了下来,他看见了,我感觉尴尬就要毁了我。

真嗝屁。

果然全世界的不幸都要指定我。

“我鞋断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吧?”然后,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竟然可以讲得这么委屈,威力那么大。一脱口,就让我流下了不能抑止的眼泪。

太丢人了!

我在我妈面前没有哭,我在老师面前没有哭,我在无处可去的时候也没有哭,可是,我却在温柔美好的谢蔷惟面前哭了!

谢蔷惟从书包掏出心心相印的面巾纸给我。“顾姐姐,你别哭。”

“谁说我哭了?哭个屁!”我把鞋子提起来,反正坏了我想扔的,不过我想到我妈是那种“死要见尸”型,口说无凭,不然她还以为是我弄丢的。

“你等一下我。”谢蔷惟突然往外走,“我很快就回来。”他回来的时候的确很快,喘着大气,在我面前亮出一瓶502胶水。

“我原本要修鞋那种的,小卖部没有,老板说这种万能的,都都可以。”

我看着谢蔷惟的眉眼,“你干嘛这么好心啊?你又没有欠我什么……”

“我想帮你。”他说完,我就把鞋拎到他面前。我一看到他那样子,我就不爽,可能我真的是个恶毒的人,“既然你人这么好!就帮我粘吧!”

我的声音是那种别人听了就作火的。

“顾姐姐,你赶我走的时候,我以为你真的很讨厌我……”鞋子完整地连接在一起,虽然奇怪,但好歹还能够穿进去。我穿上去,“我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

他眼皮出现很大一个皱褶。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为什么总是凶你?”他点点头,我接着说,“我不讨厌你,我是讨厌我自己……”

我说出这句话后,我只想甩自己两巴掌。

“啊?”他像咬住舌头一样。

“我一看见你这么幸福,我就不爽……”

有一种要揪出自己是坏人的感觉,我用力走了几步,然后回头说:

“你和我真的完全不同,我仅仅只是活着就用尽了力气,”我用十分可怕的目光盯着他,“如果你知道我的想法,真正了解我这个人,谢蔷惟你一定会跑的!一定!”

“……”他也说不出话来。

我抬头望着天空,薄薄的云朵,偶尔飞过的瘦燕子。我有点难以呼吸。

“真想……”死、掉。这句话没有完整说出口。当时想的,是这样一句话。

“什么?”

我看着谢蔷惟的眼睛,跟我这种单凤眼不一样的是,他的眼头钝圆,温柔的眉目,我字字如刀,“没什么,回去吧。”

“不会的……”

“什么?”

“顾姐姐绝对会幸福的。”我没有回答他,我觉得就像一只鸟对着一条鱼说,哎呀,空气真舒服。你也多吸几口。

面前的人,可是个十分幸福的人啊,顾心尚。

心是寂寞的一部分(3)

顾宁静是我顾心尚最引以自豪的姐姐,她长得像我妈,很漂亮,性格文静不闹事,学习又好,从小到大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我们家的墙上密密麻麻都是贴着我姐的奖状,金色的奖金都是第一名。没有一张是我的,我和姐姐不同,我对学习一窍不通。

理论上我姐姐这么勤奋聪明不应该在镇上读中学,当时我姐姐考小升初的时候,报的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好学校,连老师都说我姐姐聪明能干,凭她一定能够考进去。那一天考试的时候,下雨了,我姐姐是要去市里考的,我妈陪同。

我妈一向拮据,却在那一天给我姐姐买了新鞋子,她说,顾宁静啊,你一定要为妈争口气。妈穷了大半辈子,我已经没指望你爸那人了。别人都说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妈就靠你了。

可是我姐姐没有考上,她失败了,知道结果的姐姐躲在被窝里哭着。我说:“姐姐别哭了!不就是考试吗!”

她探出脑袋,整个眼睛都是红的。她对我说:“心尚啊,我真羡慕你。”我不明白。因为我妈总是对我说,心尚啊,你怎么那么笨?看你姐姐多聪明。

明明应该羡慕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可是姐姐却说,心尚啊,我好痛苦。

姐姐又哭了,“大家都觉得我一定可以,其实我好害怕自己要是失败了怎么办?他们那么相信我,我要是不行怎么办?所以考试的时候我一直这样想,我的心跳得几乎痛苦,我想马上离开考场。可是我不行,他们都在等着我的好消息。”

“那一天我早就猜到自己考不上了。因为那一天,我在心里想的是,我不想考试。我不想上学。我想离开。”

姐姐的声音,仿佛悲伤地像一滩水。

姐姐你是这样想的吗?你其实不想那么累。我抱着瑟瑟发抖的姐姐,听她说。心尚啊。我好想离开这里。

跟我爸一样的话,她也爱说这句话。

“去哪里?”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不是这里。”

“我也想去。姐姐会带上心尚去吗?”

“会。”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感到很难过。

后来姐姐考不上,留在了镇里,尽管没有考进市里的学校,但成绩在镇里的话还是可以免学费的。我妈虽然失望,却也没说什么了。

只是叹气。叹一口深深的会流动的气。仿佛一朵花碾碎的声音,就这么碾在我姐姐的耳朵里。

心是寂寞的一部分(4)

我姐姐恋爱了。谢亮就是我姐姐的男朋友。那一天风很大,他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我们面前,排气筒叫得特别大声。鸟儿惊慌失措,犹如地面不再安全,只有飞翔,它们才觉得万无一失。他一身白衣服,头发有点长,尤其刘海,看起来有些颓废。我姐姐上去抱住了他,他往我姐姐的脸蛋一亲。然后他看向我。

“她是你的妹妹?”

“是啊,顾心尚,小不点。”我姐姐推推我,又指着他,“他叫谢亮。”

“哦。”我不高兴。我感到一丝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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