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长星照耀我(7)

我盯着他看,我头一次看人看得那么认真仔细,恨不得盯出个洞来。不,还有一次,是第一次见到谢蔷惟的时候,我那时候是被谢蔷惟漂亮又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迷惑了,就像妖精那样,施了点法。而现在,我是带着一种恶劣的感觉去看的。

谢亮是个脸颊有着青春痘的男生,个子不高,跟我姐姐一样高,我姐姐一米六。他的头发前半段染着金色,不是很深的那种,像被阳光晒很久那种掉色一样的感觉,是精品店两块钱一小包的染发剂。

他身形瘦小,皮肤又不白,除了鼻子算是高点,但脸上的痘痘总让我觉得恶心。尤其我们这些小学生,根本不知道痘痘是什么。

他抱我姐姐的时候,像要取走我姐姐的魂一样。

谢蔷惟微笑的时候是美好温柔的,像水仙花一样。而这个男人,这个叫谢亮的男人。他笑起来有些难看,他抽烟,红色双喜的香烟,手指抖了抖,烟灰掉下来。他身上是烟味,刘海是现在流行的另一边斜长。遮到眼睛。半边的塑料耳钉。

他闻起来,像腐烂的气味。我知道他一来,我们家注定会发生些事。我想阻止,又无能为力的事。我有预感,有时候我不需要的,它总会发生。

我妈无意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我姐谈恋爱,并调查了谢亮家,才发现谢亮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在亲戚家。我妈肯定不答应。

可没想到,几日后,我姐姐便与人私奔了。

去哪里了?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

我们就这样失去了顾宁静。

心是寂寞的一部分(5)

姐姐。

很像很小很小的我们,那时候我才刚出生,还是个小婴儿,日日夜夜只会哭,一天比一天哭得大声。那时候我们住在爷爷奶奶家,那是红砖房,我们全家人都睡在一张床上。我姐姐喜欢睡在我妈肚皮上,一放到床上就很知趣哭个不停,而我睡在他们旁边,我爸的呼噜打得很响。

冬天的时候房间是那种死人的冷。老被子塞的不是棉花,很重,又不暖和,漏风,像加了砖头的报纸一样。还有霉味。我们俩姐妹在小小的房间里一同哭起来,谁想要说话都听不清楚。就是一团乱。很像那种声音。

好吵。要透不过气了。

姐姐说顾心尚还是婴儿的时候,爸爸妈妈整天在吵架,由于妈妈生了第二胎,感情更像漏气一样,妈妈照顾着爱哭的心尚,又骂着经常去外面鬼混的老公。

有一次,爸爸回来的时候看见妈妈在翻他的手机,其中有一条信息是女人发的,用词暧昧,妈妈就扯出各种难听的话和爸爸吵起来,仿佛两个仇人,大动干戈。继续着水深火热。

爸爸披上衣服,扬言永不回来,然后甩门而去。当时,妈妈拖来才几岁的顾宁静,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说,顾宁静啊,你去找你爸回来!你要是不能让他回来!你也就别回来了!

妈妈就这么铁石心肠地推她出去。然后关上门。而婴儿的顾心尚,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哭泣。只是无能为力看着。不知道姐姐顾宁静在门外有多么害怕。

那是个接近十点的晚上,农村穷,外面没有灯红酒绿,自然就没什么人,就野狗野猫没人养窜来窜去。星星也寒人得慌。

顾宁静穿着拖鞋跑了出去,顾不得两腿在抖,终于追上了爸爸。那时候爸爸的头发还是黑的。那时候,他的肩膀在顾宁静眼中还是巨人。还是山。还是牢靠的。

“爸!”

顾宁静叫了一声,可爸爸没有回头,那么坚定,像是不要她了,不要她珍惜的,爱着的。顾宁静都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只是夜晚太黑。恶犬在吠。她又叫着爸爸。月光如水。其实,更像万年不化的雪。

顾宁静心里只有走之前妈妈说的,爸爸不回来你也就别回来了。不回来去哪?给这狗叼去当肚子肉吗?

恶狗也不懂事,时不时想跑过来。

再懂事的顾宁静也哭了起来。这一哭,总算让爸爸掉过头,看见小小的顾宁静把嘴巴扭曲着。太伤心了。就是痛苦了。

爸爸拍了拍顾宁静的身体。牵着顾宁静的手。回去吧。爸爸说。顾宁静没有声音了,只是默默地看着地面的影子。两个人。

还好。是两个人。

“这是我唯一还觉得爸好的时候。”姐姐这样对我说,“因为最后,他还没有完全放弃我们。”

我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不过,我想到的是,他们最好放弃。

爸妈总是在深夜打架,无非掂起过去的事来称斤。或者,钱包里的钱太让人委屈。日子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太没用了。

他们吵的时候,会动手动脚,有时候我妈急了就冲我爸扔东西,甚至急了往电视砸,我爸会破口大骂。什么词语都组得了。新鲜到恶心。

我和姐姐躺在床上,早就被吵醒了,脏话像1234一样传到耳边。我总觉得有一方会掐死另一方一样。或者把刀捅过去。反正,总有一方活不了。夜晚咚咚叫。我妈鬼哭狼嚎的声音。总令我觉得。我也要死了。我活不长。

我害怕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所以如果要死,我会跳过等待,“想死”比“死了”还要可怕。

那时候,姐姐就会把我抱得紧紧的,我们在被窝里抖个不停。像野猫。或者像哭的时候。而我们的耳朵,消化腐臭的词语。也许姐姐和我一样,总觉得活不久了吧。就要死了吧?还不如快点死……

夜晚是那么温柔,比白天太软了。

玻璃杯掉在地上支离破碎的声音。爸妈的互骂,像一次次的刀尖。果然。让我觉得死掉了也好啊。爸妈的声音,很久很久都能在心脏里把花朵腐烂。

我抱紧姐姐。我不愿意再回想过去了,趁我还对未来还贪心时,我不想痛苦了。我是多么渴望幸福。那么那么想。就要发疯了。

睡之前,我说:“姐姐,你后悔吗?”

姐姐回答:“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

我没有看见她的眼睛,表情。不过我知道,那一刻她的眼里没有我,只有一个男生。一个男生就够了。

第4章 虫洞(中)

心是寂寞的一部分(6)

我爸吸毒了,也得艾滋了,好在我和我妈没有惹上,只不过去医院做检测这件事情还是被陈佩佩她妈看见了。

艾滋。当时听到这个词语就犹如见到了冲锋的人被砍掉了脑袋。血液从他的血管里喷出,那些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疯狂张开。

在学校里流传的是:顾心尚也有艾滋。

“到底是谁说的?”

我问那个正在讨论的男孩,他们一看到我就大惊失色。

“是啊,”我对那个个子很高,一开始表情很自大的男生若无其事地说,“我啊,的确有艾滋病,要试试吗?”我用美工刀在食指上刺出血。

然后他们果然大叫了起来。

很害怕,很害怕我。

总比伤害我强。

真的真的。

我算是臭名昭著了。

我想谢蔷惟一定从某某某同学的嘴巴里,听见过我的名字,一定十分的不光彩,把我的名字抛过来抛过去,最终抛在他的耳朵里,他会想假装不认识我吗?

像划出一条很长很长的三八线一样。连过我的胸口,里面的心室还是心房,一直出现长长的三八线。我以为他会,可他没有。

只是很多时候,他都会在中途停下来,突然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没有将那个字准确地挤出来。他的眼神,温柔到风都融化。

只是再后来,他帮我捡起那本从我书包的拉链口子掉出来的英文课本,沉默地擦掉课本上的灰尘,然后温柔地塞回我的书包,拉上拉链。

我突然想哭。我一定是欠了谢蔷惟许多眼泪。我想起前不久的那些同班同学们,他们不小心碰到我的桌子,都要大惊小怪地跑去厕所洗手。

可他没有。他离我那么那么近。

“我没有艾滋病……”我低下头说。眼泪在打圈。

“我知道。你什么都别说了。”

他一说完。我的眼泪就还给他了。源源不断的。还给他。

我果然,不喜欢好人。

心是寂寞的一部分(7)

想起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每个人填一个梦想。

什么是梦想?

是不是渴望的,想要的?那么我想要什么,我闭上眼睛,反反复复闭上眼睛,这不是第一次写什么梦想了,第一次是一年级,我学别人那样填了个明星,现在想想简直笑死,我还不如填个总统呢。既然不切实际,哆啦A梦也行。

上一篇:他那么偏执下一篇:迷迭香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