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出锅,我烧点油,炝些葱花麻椒,倒进浆水里,最后再抓一大勺辣椒面烫了。
面不是手擀的,不过不是挂面,超市里买的新鲜软面条。
耗费四十分钟,我煮好两碗面端出去,喊司空占过来品尝。
其实我信心不足,大概步骤是那会儿看蒋悦奶奶做时顺带记下的,因为实在很香,离开了就吃不着了,可后来才明白,学了也没用,最主要的浆水不会榨,听蒋奶奶说,做好了得发酵好几天。
一听这个我就一窍不通了。
没想到如今还有机会再吃一吃。
“你快尝尝,”我舀一小勺油泼辣子搁在面条上,葱花裹着油光,红绿相映,汤是清的,纯的,素淡却显鲜美,“只放些盐就行了。”
司空占搁些盐,捞起面吃一口,酸的皱了皱眉,又搁些盐,翻搅,这次不那么酸了,才慢慢咂出味儿。
“很好吃,”他咽下一口,又喝汤,“这是什么呀?”
“这个叫浆水面,”悬着的心落下来,我也坐下吃起来,“我大三去西北时,在一个学生家吃过,他们那儿的人都这么吃,我都没没听过。”
“你还去过西北?”司空占很惊讶,“那儿怎么样?”
“挺不错,”我撑着下巴回忆,“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什么沙漠啊骆驼的,也不落后,有些地方很美,村子也多,而且夏天没有咱们热,比较干燥。”
“民风也很淳朴,”我笑笑,那短短一个月虽然身在异乡,我却过得很舒心,“这浆水就是一个学生给我邮过来的,我那会儿天天上她家吃饭。”
“白吃啊,”司空占好笑地问,“人家都没嫌弃你?”
“你才白痴,”我骂他,又得意地笑,“怎么可能会嫌弃我,我这么漂亮,而且我教人小姑娘弹琴呢。”
“你还会弹琴啊?”司空占笑着掐了掐我的脸,“小何老师好厉害。”
“当然了,”我挑了挑眉,“有时间给你露一手。”
真不是吹牛,我确实会弹,弹得怎么样就另说了,上大学时为了打发时间,减少交际,我把感兴趣的都学了一遍,虽然不怎么精,但很充实。
坐在琴房里一遍遍练习时,抱着吉他手指都要磨烂时,我就想,等哪天那王八蛋回来了,要是我先结婚,我就给他发请帖,婚礼上当着他的面亲自给我老公弹一曲《梦中的婚礼》。
要是他先结婚,发不发请帖我都要死皮赖脸去给他拉《二泉映月》,一定拉得他老婆当场逃婚,于是连二胡都学了!
想想那时候自己真快疯魔了,如今不觉得难过了,只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呢?”司空占摸了摸我额头。
“……没什么。”我抬起头,那王八蛋现在就坐我面前,吃着我做的饭,还摸我的脸拉我的手。
才艺都没地儿发挥了。
吃完饭,我跟司空占靠着沙发看电影,我怂,先扔掉恐怖片,他更怂,于是选择外国爱情片。
剧情极度无聊,勉强配乐好听,看了一半我就随着舒缓的音乐声睡着了,迷迷糊糊被电话声吵醒时,发现司空占正抱着我,仰头靠着沙发,闭着眼,恬静得像个睡美人。
我从桌子上摸过手机,看清来电后猛然清醒,从他身上跳了起来,司空占被惊醒,眯着眼问,“怎么了?”
“我妈……”我冲他挥挥手机,手慌脚乱地在原地转悠,“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敢接。”
“没事,”他拉着我坐下,搂住我的肩膀,语无波澜,“你接,开免提。”
我稍稍平复,盯着屏幕点了接通,举到耳边,“……喂?”
“沐沐?”开口的是我爸,“是爸爸,吃饭了吗?”
我霎时放松下来,虚惊一场,回答,“吃了,爸你吃了吗?”
“我们也吃了,”我爸笑着说,“最近还好吧?”
我抬起一只手捂在眼眶上,咬牙说,“挺好的,你们呢?”
“好就好,”老爸叹了口气,“这么久了你也不跟我要钱,我们也挺好的……”
我读书时我爸一直很忙,我又住校,一周跟他见不了两次,我唯一跟他说会儿话的机会,就是返校时路过他工作的地方,进去找他要钱。
他工作烦累,可每次我去找他他都笑呵呵的,偶尔也会陪我吃顿饭,我特别喜欢把学校里的琐事讲给他,他认真地听,跟着我一起放声大笑。
不像我妈,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讲给她,她只会皱起眉叫我专心学习,包括我的朋友,她大多也看不上。
我爸妈感情不太好,属于凑合过的那种,何再春从小就跟我爸不太亲,所以我算是这个家里我爸最亲近的人了。
我妈不满,或许也有这个原因。
她一直都觉得我爸偏心,只喜欢我,不喜欢何再春。
我无法辩驳。
司空占用指腹在我眼角擦了擦,我才发现自己哭了,我偏了偏头,对着电话说,“爸,我挺好的,你别担心。”
沉默良久,我爸才继续说,“这周末回来一趟吧,你二姐要结婚了,我们全家一起吃个饭。”
“周末啊……”尽管我早就知道了这通电话的来意,可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
“你怎么了?”我踌躇的几秒内电话里响了一声,接着我妈冷硬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家了是吗?何三沐,别的我不管,这周末你必须回来,你二姐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你不来对得起她吗?!”
“你就不能好好说吗?”我爸在一旁气道,“她说不来的话了吗?你急什么?”
“她没说,那你听听她是想回来的语气吗?你最好了,全家就我一个恶人,你跟她说行了吧……”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听着他们在那头吵嚷起来,犹豫了两秒挂了电话。
司空占捏了捏我的后颈。
很快又打进来,我挂断,给我爸发了条微信。
-爸,我这会有点事,周末我会回家的。
发完这句,我失了魂地靠着沙发。
“想回就回,”司空占倾身搂住我,在我背上轻拍着,“不想回就别回,你没有对不起谁。”
顿了几秒,我就那么靠着他的肩膀哭了起来。
百般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脱了力地靠着他的胸膛,热的,暖的,分不清是谁的温度。
你没有对不起谁。
无数次想听到这句话,无数次希望有人来告诉我你没有错,可此刻它被那么轻飘飘又认真地说了出来。
被眼前这个抱着我的人。
那些委屈,不甘,不愿,一寸寸被腐蚀成灰的神经,被轻柔地拿在掌心里,聚拢,散不尽,有了重新跳动的迹象。
“别难过了,”司空占在我侧脸亲了亲,温柔的像屋外的深夜,“不是还有我吗。”
“司空占,”我搂紧这个人,保持最后一丝冷静,也松弛一份冲动,掺着泪,露着情。
“我在。”他应。
“你是混蛋,可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回来。”
第四十三章
43
今年冬天来得格外迟,一直到十二月底,才下了一场大雪,流感来袭,这场大雪倒是让空气清新了不少。一进教室,全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我开窗通风,喊醒后几排趴着的学生,感觉自己都跟着有点头晕。
撑到下课,立马喊他们去外面雪地里玩了会,我在这帮学生里没什么威严,最后被扔了满身的雪碎,六班学生也跟了出来,他们还算乖,五班都跟撒了欢一样,就学习委员南稀站得远远的咯咯笑,带着双手套,脸笑得红扑扑的。
南稀?
对哦,这小姑娘就是南稀。
学霸许雁尘喜欢的小姑娘不正是她吗?!
我又扫视了一圈,没看到许雁尘,这位学霸一般是不会参加这种娱乐活动的,我往教室窗口看了眼,发现他目光正盯着背对他的南稀。
啧。
我恶趣十足地过去拉着南稀走到了人群里,南稀一愣,羞涩地笑了笑,然后跟我们一起玩了起来。
我笑着冲窗口的许雁尘挑了挑眉,许雁尘呛了一声,奔溃地走了。
给六班上课时,第一排的许雁尘坐得直挺挺的,专心致志地给我挑了一节课错误。
惊得旁人都不敢犯困了。
从教室出来,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回到办公室,连忙跟王佳要了包感冒冲剂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