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没事儿吧?”小简扶着我走进一旁休息室里,“需要我帮你打电话吗?”
“没事儿,”我努力扯出一个微笑,闭上眼睛缓了缓,可能是有点中暑了。
“喝点水,”小简拿来一瓶矿泉水打开递给了我。
“谢谢,”我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感觉一阵清凉沿着嗓子流入胃里,这让我舒服不少。
“谢谢,”我再次说了句。
“不用不用,”小简连忙摆摆手,笑得很孩子气,“我们老板认识你。”
“嗯?”我没太听懂他这话的意思。
“乔姐啊,”小简说,“她跟我们很熟。”
“哦,”我笑了笑,想了想还是没憋住,“我看那些人怎么都叫你简哥啊?你看着像我学生。”
小简又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名字就叫简歌,唱歌的歌。”
“……哦,”我愣了愣,有些无语,“哦。”
在休息室缓了会儿,我站起身打算离开,又让简歌帮我去前台看看账结了没有,简歌不一会儿走了过来,说:“我们老板今天请客。”
“啊?”我疑惑地看着他,“你们老板不是没在吗?”
“远程操作,”简歌故作神秘地打了个响指。
从地下商场出来,一股热流立马包裹住了我,路过街头的蛋糕店时,我停下了脚步。
我忘得一干二净。
忘了今天是我妈生日。
其实我可以为自己开脱,这段时间我浑浑噩噩,变得这样粗心大意情有可原。
但我没有,因为借口就是借口,自欺欺人。
愧疚感比当头的烈日还让我深受煎熬。
最后我还是没有走进那家蛋糕店。
迟来的补偿比特意的遗忘还让人难以接受,并且可笑毫无意义。
回到家后,我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何再春躲在厨房里倒腾自制冷饮,磕冰块的声音感觉要将厨房掀了,我换好拖鞋往卧室走去,我妈突然喊住了我。
“我有话问你。”
“什么?”我知道她想问什么,虽然极度不情愿,但我还是转过了身。
她严肃且暗藏愠怒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烦躁。
“你跟司空占怎么回事?”果然,她估计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其实以前她也多多少少问过。
只是这次明显直白而毫不掩饰态度。
“没什么啊,”我说,“就是朋友。”
“你是不是当我瞎!”她猛地站了起来,怒火中烧地指着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跟他怎么回事?”
“我俩怎么回事?”我转过身正视着她,“我俩能怎么回事?”
“你自己清楚,”她又坐在了沙发上,仰着头看我,语气失望愤怒,“那会儿就不学好,口口声声骗我,骗我多长时间了?你当我是傻子?你们一起出去玩拍的照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俩抱的可真亲热,被他影响的不好好学习,报志愿为了他考了师范,我们怎么劝你你都不听,你姐也瞒着我,你以为我都不知道是吗?你是我的女儿我最清楚,我一直没跟你爸说过这些,以为你会改,可你变本加厉,越来越让我失望!”
我整个人愣怔着站在原地,甚至忘了去理解她这一大段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厨房里何再春也停下了动作,整个房间静的好像只剩下了我妈由于情绪激动而急促的呼吸。
“你说什么照片?”开口时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大概是气的。
“还能是什么照片?”说起这个我妈好像更恼怒了,“你觉得我在蒙你是吧?你也不嫌害臊丢人。”
“你翻我房间了?”我连开口询问一句都觉得无比艰难。
“不翻还不知道你干过这些好事!”我妈很嫌恶地瞪了我一眼。
“我干什么了?”我有些无力地笑了出来,“您觉得我干什么了?”
“翻我房间,说我不嫌丢人,我干什么不要脸的事了?我跟朋友拍张照片就是不要脸了?我毕业那天还跟全班四十多个人都抱了!我说过,考师范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我被谁影响了,我高考考了一百分还是学习太烂让你没面子了?”
“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我妈面对我的解释或是反驳每次只会愈加气愤,有时我觉得我根本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她需要的是我顺从她,接受她的一切指责,而我每次的反驳对于她来说都是故意的忤逆。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别强词夺理!也别给自己找借口,你跟司空占怎么回事你自己清楚,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觉得他家有钱你就可以忽略他的为人,那种不清不楚的富家子弟是你能招惹的吗!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让你跟他不要来往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这都几年了!分开好几年他一回来你就又凑上去,你有没有点自尊啊!”
我几乎是近乎平静地说出了这些话,因为我妈是真的很了解我,很会戳我的伤口。
“对啊没错,我就是不想听,我就是在骗你,我对司空占死缠烂打好多年了,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看上他的钱了,我也离不开他,我考师范当老师跟你们对着干都是因为他,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何三沐!”何再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试图阻碍我,可我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我看着我妈震惊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歇斯底里:“最重要的是人家根本看不上我!都是我一厢情愿!你女儿就这幅德行!你现在满意了吗!?”
“何老三!”何再春拽着我的胳膊向后拉了拉。
“放开我,”我有些疲惫地看了她一眼。
“让她滚,”我妈苍白的脸上满是寒心,像是陷入了深重的决裂般的痛苦。
我呢,她看得出我也同样如此吗。
她压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听清了没?”我拭去脸上的泪水,冲着何再春笑笑,“我得滚了。”
我拿起包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刻除却无穷无尽的悲伤。
我心里只剩下平静。
或者说,是将一切撕开后曝晒在阳光下的无所顾忌。
第八章
夜晚七点。
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到太阳落山,连余晖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夏夜里高温过后温凉的微风。
来来往往的人流从我身边擦肩走过,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的青年,饭后手挽手散步流露着甜蜜与温情的情侣或是家庭,小孩子的欢声笑语,小猫小狗欢快的咛吠,枝头潜伏着的鸟鸣,浅淡地穿入耳扉间,嘈杂而让人安宁。
这座城市里的无数人千姿百态地生活着,各自怀抱着自己的幸福,各自藏匿着自己的悲伤,而我在这样人群中,显得愈加渺小,浑身低沉的气压愈加与周围格格不入。
我在这样一个令人愉快舒服的傍晚,被家里,赶了出来。
我坐在公园里的长凳上,旁边是几个小孩儿嬉戏打闹的声音,面前是一条横穿城市的河流,霓虹彩灯沿着河岸一直向下漫去,在逐渐到来的黑夜中渐渐变得愈发光亮,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夜色像一批光彩夺目的布帛流淌着向前延伸。
这里大概是城市里观景最舒畅的一处地方,特别是在炎热的夏日,河边总不乏拂来凉爽怡人的风,我想起小时候我妈不让我一个人来河边,但我每次总偷偷跑来,每天放了学就在河边溜达半小时,被发现了就回家挨顿揍。
那时候河边还只有颤颤巍巍的护栏,到了后来才慢慢发展成现在用来散步游览的地方,周围也陆续建了好多公园,人们像是某天突然发现这条平淡无奇的河流原来是大自然赋予这座城市的馈赠了。
后来上了大学,我们学校南门就正对着这条河,每次心情不好或是头绪纷乱时,我就会沿着河来回往复地踱步,从铁桥上走过来走过去,从河东走到河西,挺神奇的,有时那些坏情绪好像真的被我丢进了河里,随着流水淹没了一般。
乔若愚当时还骂我,让我情绪不好时别老跑去河边,要是哪天突然脑一热跳下去了,她可不想撑着船打捞我的尸身。
想想她的话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毕竟我生下来就在这座城市,小学,中学,大学,半步都没离开过它的领地,二十来年,每年都能听见新闻里至少播报又一条生命结束于这条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