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打捞出一具尸体,发现是河西地区的某某某,下游发现一具尸骸,最终证实是上游某户人家走丢数日的家人。
为情所困的,人生无望的,遭受打击的,意外落水的,理由各种各样。
不过无论我多伤心难过,却从来没有过轻生的念头,因为这些理由都不属于我。
尽管有时很疲惫,但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幸福的,或者说,我会这样认为的原因,是我喜欢为自己不如意的生活开脱。
我确实一直都像我妈描述的那样不求上进,安于现状,如果离自己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远,那我会在无能为力的时候,试着降低自己一直以来高捧着的期待。
生活是这样,感情也是。
夜幕在我繁杂的思绪中缓缓降临,我打开手机看了看,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手机电量也显示即将耗竭,我有些迷茫地起了身,看着路灯下昏暗的街道,不知道何去何从。
其实我可以回学校宿舍,但冲出家时太急促,钥匙被我落在了家里。
我身上连坐公交的钱都没有,如果手机关机的话,我今晚注定得露宿街头。
这种天气露宿街头倒不冷,只是有点不安全。
况且我明天下午得返校,以这种状态回到学校很不负责任。
我得在手机关机前,找个酒店。
思来想去,我最后打了车去了大学附近的一家酒店,我很少在外面住,这还是大学时乔若愚来学校找我玩,我俩玩儿到半夜三点,最后懒得回宿舍就在附近开了间房,希望我还能记得具体在哪儿。
在学校门口下车,扫码付完钱后,手机就非常及时且毫不给面子地关机了。
我摸索着到了酒店门口,一脚刚踏上台阶,又颓败地止住了脚步。
我他娘的没带身份证。
在这一瞬间我无法控制地起了轻生的念头,我十分想掐死自己。
我低头翻了翻出门时仅带着的一个包,只有一把雨伞,一件叠成了巴掌大小的防晒衫,还有一副耳机。
鬼晓得我出门为什么要带这些现在看来毫无用处的东西。
身份证!充电器!钱包!
为什么连化妆盒都能忘!这不是女生的常识吗?!
大概是我失魂落魄又踟蹰不前的样子引起了前台服务员的注意,她推开门走了出来。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没身份证能开房吗?”我犹豫着问。
服务员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很像干某种违法乱纪勾当的不良人士。
“不能哦美女,”她礼貌地笑着说。
“那……”我厚着脸皮继续说,“能帮我手机充会儿电吗?那个我手机关机了,现在没办法联系朋友。”
“这个……”服务员向里面看了看,考虑两秒后推开了门,“您先进来吧。”
我坐在椅子上等着,服务员拿走了我的手机用她的充电器帮我充电,我道了谢后对着玻璃门外发呆。
大概二十来分钟,期间进来了四五对情侣,都挽着手甜蜜蜜地上了楼,估摸着差不多了,我起身跟服务员说可以了。
她将手机递给我,我开了机,充一半了,足够了,我再次真诚道谢:“谢谢。”
“没事儿,”她依旧挂着礼貌的笑。
逃离般走出酒店,想想服务员似有难言之隐的微笑,我感觉今天住店是不可能了,除非是小巷子里非法营业一看就透露着巨大危险的小旅店。
手机在兜里震动一声,我拿出看了一眼,有些发愣。
我爸给我转了五千块钱,还有条留言。
找个酒店住下,别乱跑,过两天你妈消气了再说。
钱我没收,回了句谢谢爸,没好意思说我忘带身份证了人家酒店不会收留我。
我爸对我挺好的,不过也是因为这两年他突然像看开了一样,对我没以前那么严厉了,小时候觉得他特唠叨,比我妈唠叨多了,不过越长大越觉得,他比起我妈简直是太逊色了,我们就是三张嘴加起来都顶不住我妈一个人唠叨。
我妈老说我爸偏心我,其实我根本没这种感觉。
何再春从小就跟我爸不怎么说话,我爸属于那种严父,她一直跟我妈比较亲,而我胆子大,跟我爸什么话都敢讲,就因为这样,我妈总是不止不休地说我爸偏心,说我爸喜欢我不喜欢何再春,骂我的时候说,骂我爸的时候说,当着我跟何再春的面说。
听的多了,感觉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度让我觉得对何再春特愧疚。
可我明明记得,我爸对我俩一直都一视同仁,我犯了错的时候,我爸训我没比何再春轻一分一毫。倒是我妈,记得有年何再春过生日,她偷偷给了何再春一千块钱,还是有次我偶然听她聊天说起的,到了我生日的那天,她在电话里叫我别乱花钱,我当时没听懂,后来才明白,她以为我爸给我打钱了,语气不善地交代我让我别乱花。
后来何再春给我定了个蛋糕。
我收到时很开心,我妈打来电话的没留神顺嘴告诉了她。
还没来得及后悔。
我妈已经在电话里说了半天,什么你记着你姐对你的好,她生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永远只会考虑自己,你估计连她生日都记不清。
我在电话这头沉默着没开口。
有些事我以为我早忘了,有些话我也以为自己不在意,左耳进右耳出,可偶尔从心底里翻涌出来,还是会像迎面而来逃避不开的利刃,让我措手不及就鲜血淋淋。
一直以来,我尽量去忽视这些,从小到大数不清让我无奈让我无理可说的事,无数句让我心生怨念与不平的话语。
我一直在试着忘记。但在我妈眼里,这只不过是不懂得珍惜与感恩。
让我有些欣慰的,是我跟何再春从来没因为这些事生过什么嫌隙,我跟她吵架冷战的次数不计其数,但她确实是这个家里我最信任的人。
我在想什么喜欢做什么她都清楚,并且每次都会竭尽全力支持我。
抛开父母,其实我俩感情很好很好。
好到我能把所有秘密所有不满全无所保留地告诉她,她也同样如此。
但是除却今天,我在我妈生日的这天跟她大吵一架然后被赶出家门,我想何再春应该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了。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跟我妈的矛盾永远不会消除,与其每天糊着一层砂纸隔岸观火,还不如一把撕开袒露于眼前,至于该怎么解决,总比永远藏着两份暗火彼此折磨再好不过。
街上来往不断的人流慢慢稀疏了下来,我在街边公交站牌下孤零零地站着,感觉自己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
其实也差不多了。
犹豫半天我还是给离我几百里外的乔若愚打了个电话,其实实在不想因为这些破事烦她,况且这么远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她一个,主要是我记得她在这边有个出租房,一直没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将就住几天。
乔若愚很快接了电话,很兴奋地喊着:“宝贝儿,你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听见她声音的刹那我鼻子猛然一酸,我说:“你干嘛呢?是不是快放假了?”
“我上自习,”她叹了口气,“你不知道破学校有多烦,好想辍学。”
“那赶紧的,”我笑着说,“别念了回来找我。”
乔若愚大学里混了四年,没想到最后跟他男朋友突然一起发愤图强考上了研究生,还是名校,挺励志的,我在她耳边感叹了好一阵儿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听我这么说,乔若愚立马支吾了:“……好不容易跟男朋友一起考上的,怎么也得混出来吧。”
我笑了半天,今天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笑了出来。
“老三,你怎么了?”顿了顿乔若愚突然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乔若愚虽然总大大咧咧的,但某些方面却格外细致敏感,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但还是没有防备地流露出了几分情绪,谁叫我在她面前总是这样安心又有所依赖。
我又说:“乔儿,我想你了。”
“出什么事儿了?”乔若愚像是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声音也带上几分担心,“宝贝儿你好好说,我听见你哭了。”
“……我没,”我带着哭腔笑了出来。
“啊没哭没哭,”乔若愚哄小孩儿一样,“那告诉姐姐你今天干什么坏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