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番缠斗,夏侯遗腰际伤口裂开更大,鲜血染湿大片衣服,他疼得脸都发了白。扯下大片下摆,用匕首撕成长条,围绕绑在腰间伤口之上。他勉力站起身来,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慢慢走近。
是佘元伯,他脸上露出克制又残忍的笑意。
“我自认为对贤侄很真诚,可为什么贤侄要多管闲事,坏人好事呢?”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你不仅骗了我,还害过许多人。”夏侯遗义正言辞道。
他冷笑一声,没有否认,缓步走到夏侯遗身前。
夏侯遗紧握匕首,右手倏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空中。佘元伯一把将他左手上的包裹抢了过去。夏侯遗顿感定住的力量一松,趔趄着摔倒在地。
佘元伯拿起包裹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他快速扯掉包裹,竟然是一个宽高几近玉柱的饭篓。
夏侯遗发着冷汗,还是笑道:“你上当了。”
佘元伯将饭篓狠狠掷在地上,四下乱瞧一通,忽而想到什么,露出诡异的笑容,对上夏侯遗的双眼道:“贤侄啊,你这一腔的真心付出,当真值得吗?”
“我情我愿,自然值得。”
“偷梁换柱,是那丫头的计谋吧?”
夏侯遗不语,便是默认。
“包裹上附着玉柱的灵力,难怪我会中计。看来那丫头偷偷摸索出了不少东西,我还真小看她了。”
夏侯遗踉跄着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自豪,说道:“解儿自是聪慧过人。”
“她就像一只藏有獠牙的兔子,狡猾又阴险。你如此为她拼命……”佘元伯指了指方才那白虎逃走的方向:“可她怎么没告诉你‘月白’的存在?”
“你不要挑拨离间,你豢养这等凶兽,定是藏得极好,旁人如何知道?”
“她在朗月山庄住了六年,这里的一切,她都摸得清清楚楚,你说这话,自己可是相信?”
解儿曾告诉他朗月湖中的秘密,如果她知道白虎的存在,没必要隐瞒他。他知道玉柱已失,佘元伯心里怒极,只得借此挑拨来一泄怨恨。
“解儿心机很深,可要与我耍心机,她还不够资格!此次若不是你,我业已成!夏侯遗,我真后悔救了你……”
夏侯遗暗自觉得好笑,分明他才是幕后元凶,如今反到说的如同自己再造恩人一般。
“我驯养月白许久,耗费多少心力,你如今断我臂膀,也要付出代价——”佘元伯越说越气,凶相尽显,话未说完,手里发出几道白光,射向夏侯遗的右眼——
他感觉面前有什么突然炸裂开——接着是一阵刻骨的刺痛,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右眼,鲜血自指缝流了出来。
他大喊道:“佘元伯!你伤了我!舅舅不会放过你的!”
佘元伯发出阴冷的笑声:“夏侯遗,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那点小伎俩吗?陆将军军务繁忙,哪里有空陪你玩耍?即便他真的来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夏侯遗背靠着一颗大树,喘着粗气,他愤然看着佘元伯,仅剩的左眼依然毫无惧色。
“你看,都到了这个时候,解儿依然没有出现,你都快要为她殒命了,她却逃之夭夭,我都替你觉得不值啊!”
夏侯遗并不怕死,但佘元伯说出了他真正害怕的事情——背叛。他虽爱恋解儿,可二人相处不久,未有经年累月的默契。他环视四顾,慌忙乱寻,希望能看到心里的身影,伤痛干扰他的目力,右眼有如注血的黑洞,左眼也被汗水模糊。他内心的期盼越来越强,害怕也越来越强。他只求能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那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可是时间渐渐过去,除了他和佘元伯,空旷的林间再没第三个人。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贤侄,我这就带你去最后的归宿。”
夏侯遗失血过多,头晕地发了懵,也没在意佘元伯具体说了什么,随口接了句:“什么归宿……”
“朗月湖。”
第9章 人非
裸着半个肩的巨汉,如山一般蹲坐在一颗大树下。面盆大的馕饼被他的熊掌攥着,也好似没那么大了。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大只烤羊腿,一口馕饼,一口烤羊腿,吃的嘶啦囫囵,满嘴流油。
旁边摸来一只粗粝黑手,想从羊腿上偷肉,未及碰到,忽然眼前一黑,油香肉香扑了个满鼻。黑手主人的头脸不由自主跟着羊腿向前伸去,被一个反手巴掌扇回原位。
与吃肉巨汉比,此人虽瘦小一些,总归也算个健硕汉子。他委屈地揉着肿胀的半张脸,舌头在嘴边来回舔舐:“……二哥,你也忒小气了!”
巨汉也不理,嘴里吃得更香,馋得身旁之人垂涎欲滴。
这时从前面道口传来呼喊声:“二哥!三哥!有人来了!”
众人往声处望去,见远远有个身披驼色斗篷、头戴兜帽的瘦小人影,拄着根木拐,不疾不徐朝这边来。
道路两边的打手汉子都站起身来,手握兵器,凶狠地瞪视来人。那人边走边卸下兜帽,露出一头蓬松的长发和麦色的面皮,友好地同沿途的凶神恶煞们一一打招呼。
“原是个小白脸,我当是个小娘们呢!”健硕汉子也站起身,上下打量来人。
与这帮深皮糙肉的大汉相较,来人个头不高,眉清目秀,确能算的上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巨汉仍坐在原处,爆出一声吼叫:“你是什么人!!?”
声若惊雷,震耳欲聋。
那少年人先闭目塞耳,躲过震声,而后长长一揖,眼神滑落到那流油的羊腿上时,眼睛瞪得老直,咽下口水。
“这位大哥,这羊肉看起来很不错啊,我现下肚子空空,能否——”说着话便朝羊腿扑了过去。
巨汉倏地蹿起,如巨山长起,顺手一掌将面前小人拍飞了出去——
这一掌虽只用了三分力气,可对于如此瘦弱的人来说,定是吃不消的。可那少年摔落到一边的草丛里,竟没多大声响。
他爬起来,掸净身上的杂草灰尘,抱怨道:“这位大哥好生小气啊!”
健硕汉子忍不住附和一声,被巨山二哥狠狠瞪住,立刻变出凶恶面孔,对少年人喝道:“你这小子活腻了吗?”
少年人似是恍然,正色道:“请问这里是禤族住地吗?”环顾现下破败的村景后,又更正道:“或者说……这里是禤族故地吗?”
巨汉二哥面生警觉,对三弟说道:“把老大叫来!快!”
他接着将手下呼喝上来,将少年人团团围住。
“咦?”少年摸摸后脑,不解道:“你们干嘛这么紧张?”
巨汉盯住他,也不说话。
“这位山——一般的大哥还没回答我,这里是不是禤族?”少年长得清秀,一双眼睛笑意弯弯,态度礼貌又不失亲切。
“曾经是——”一个高亢又沙哑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壮硕大汉恭顺地让出一个人:“——现下早就不是了。”
来人体型中等,眉宇深邃,杂乱的头发被额带随意箍住,手中把玩着一柄雕刻精美的匕首。
“请问,这位小兄弟打哪里来?与禤氏有什么关系吗?”这人眼神锐利警觉,犹如草原上的狼。
少年人嘻嘻笑道:“鄙人姓毛名芼,从中原来,不才是个研究各路民族的学者,不远万里来寻禤氏。”
“学者?”首领粗黒的眉微微扬起:“你都知道些什么?”
“仅知一些粗略历史,并不详尽,不过我对禤氏非常感兴趣,这次来就是想好好探究一番。还没请问,诸位是?”
面前的人明眼一看就是些强盗恶匪,可毛芼竟似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直挂着幅笑嘻嘻的轻快模样。
首领被他逗乐了,噙着讥诮的笑意:“我们是马贼,你看不出吗?”
“马贼不是应该在道上劫人越货吗?这里都没什么人啊……”
首领将手上的匕首旋出好几种花样,刃风呼呼作响,盯着毛芼缓声道:“这里是我们的营地。”
毛芼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您们继续。我自便,保证不会打扰到你们。”
他说着便往村里走,却被人一把抓住后领,拎了起来。他看着自己双脚离地越来越远,马贼首领转到他对面,仰视他说道:“既然你了解禤氏,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