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重新焚了香,想着王上竟这般挑剔,许是也想找个知音。我徐徐弹奏了最后给夜吴谈的风泣,我还未弹完,那层层帷幔竟然打开了,当最后一层帷幔打开,着黑衣带珠冠的人,同夜吴一模一样,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我的琴声戛然而止,王上缓步走下台阶,走上圆台,他淡淡的说:“你,以后就是辉光殿的主人了。”
他又走下圆台,离开了,宫人进来,恭敬的说:“请乐师沐浴更衣。”又进来一群宫人,俯首跪地,方才的宫人说:“以后这便是服侍乐师的宫人。”
我点点头,让他们都出去了,我半躺在偏殿的水池中,长生七苦,爱而不得,爱又不能爱,果然,还是真龙和太常了解我,从来都知道该怎么惩罚我。
宫人给我带来了锦衣华服,我挑了里面的一身白纱衣,我把自己的那身白衣放了起来。
还未至子夜,王上去而复返,他坐在偏殿的榻上,用手撑着头,闭目,宫人们搬了那架琴来,我坐在琴前,王上突然开口:“那首曲子,还未完,继续弹完吧。”
我看着榻上的人,弹着风泣,一曲弹罢,宫人凑到我旁边说:“乐师,不可直视王上。”
榻上的人,说道:“无妨,你们出去候着吧。”
宫人们闻声,有序的离开了。
他继续说:“你叫什么名字,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我:“思吴。”
王上:“思吴,思吴。你在思念着谁吗?”
我:“王上英明。”
他笑笑,沉吟道:“你似乎并不怕寡人,没关系,寡人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从今天开始,你不能思念别人,你只能是寡人的琴师。”
我:“是。”
好,我只思念你,仙族、人间,只要是你,就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走到我对面,执起我的双手,又把我的手放到琴上,小声的说:“继续弹。无论发生什么,都继续弹。”
他走到偏殿的床榻,躺下,许久,我的琴声停了,榻上的人呼吸均匀了。我继续弹着,琴声不能停。
天色刚是蒙蒙亮,榻上的人翻身,坐起,睡眼惺忪,我继续弹着琴,指尖的血粘在了琴弦上,榻上的人沙哑的嗓子道:“停。”
我的琴声停止,榻上的人走到我旁边,握起我的手,指尖的血流到了他的手上,他拉我到了榻上,我与他对坐在榻上,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药粉,细致的涂在了我的每个指尖。
他收起药粉,坐在榻上,道:“脱下你的外衣。”
我抬头看着他,他笑笑,说:“寡人在这王城里有三宫六院,佳人无数,可是天下人还是说寡人偏爱琴师,还有人说寡人爱的不是琴,而是弹琴的人,既然如此,那寡人必要不负天下人所说。”
我脱下了外面的纱衣,他扔了我的外衣,高呼:“来人。”
昨夜提醒我不可直视我的宫人独自进来,余光扫了扫地上的衣衫,俯首贴地,说:“王上。”
为寡人更衣,宫人弯腰徐徐为他穿好衣服,他拂了拂衣袖,随意的说:“琴师累了,今日要休息,你们不得随意打扰,要小心服侍。”
宫人:“是。”
此时,其他的宫人为他洗脸束发,我则是,按他说的,累了,躺在榻上。
不一会儿,辉光殿又恢复了安静。
☆、辉光殿的琴声
宫人们,今日果然都很安静。
我起身,偏殿里摆了丰盛的饭食,比我之前的清粥小菜好的多。我走到窗边,打开一个缝隙,宫人侍卫都有序的候在外面,我的外衣被宫人整理好放在榻边的衣架上,我穿好外衣,走出了辉光殿,打开门,宫人等在门口,道:“琴师,您有什么吩咐。”
我:“出来走走。殿外的花园里的花开的真是好。”
宫人:“是。”
我在前面走着,宫人带着其他的小宫人们不紧不慢的跟着我,人间的规矩和排场真是多,我在仙族做仙尊也没有这么多人监视。
我正索然无味,迎面王上带着更大的排场向我走来,我站在原地,宫人咳嗽一声,我躬身抬手,王上扶住我的手,与我一同走在花园里,我们两队的宫人侍卫在这个小花园实在有些转不开身,于是,王上拉着我又回了辉光殿,王上坐在外面高高的台上看书,我则坐在圆台上,弹着琴,今日弹的是太常过去,常弹的凤求凰,曲子有些忧伤凄婉,我一直都不懂,太常一副老者智人的样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曲子,后来听三途河的那个老头说,太常在很久以前,比之夜吴还要惊为天人。我问他,那太常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他让我去问真龙,我不想被打死,就此作罢。
高台上的人,放下书,道:“你们都出去吧。”
宫人们都稀稀拉拉的出去,轻轻的关上了辉光殿的门。
高台上的人继续说:“心情不好?”
我:“回王上,没有。”
王上:“你刚刚错了三个音。”他继续看书。
我的确错了三个音,我忽然想通了太常为什么喜欢这首曲子,为什么会变老。
只是高台上的人,竟然真的可以听得懂,我魔改的凤求凰与曲谱不同,他竟然可以懂我只错了三个音,以前,哪里不妥,只有夜吴听得懂,也对,你就算如此,也还是听得懂。
我半晌未答话,他抬起眼盯着我,我起身俯首跪地道:“王上恕罪。”
他走下高台,扶起我,抚着我的指尖,道:“是寡人忘了,你的手受伤了。”
我的手早已经结痂,比之我在仙族到处惹是生非受的伤,这什么都不算。
我:“让王上挂心了,已经好了。”
他笑笑放开我的手,说:“饿了吧,吃饭吧。”
他身边的那个没有离开的宫人,尖着嗓子道:“传膳。”
宫人们立刻鱼贯而入,在偏殿摆上案席,我与他隔着许多碗碟对坐着,他还是屏退了所有宫人,包括那个一直在他身边的宫人。晚饭过后,他还是坐在高台看书,我在圆台弹琴。
月上西楼,他在偏殿的榻上喝着我煮的茶。
夜深了,他说。我与他一同睡在榻上,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我侧过身看着他,与夜吴一样的睡颜,眉宇间的紧锁都打开了,就像从前的夜吴,好像没有事可以使他忧心,现在的王上不同,每日醒着的时候,看着云淡风轻,实则眉头紧锁。
就这样,日子过去了三个月,他每日除了短暂离开一会儿辉光殿,几乎都在这里。
一日,他在他在矮榻翻着书,我在煮茶,他忽然看着我,道:“思吴,你说寡人是个昏君吗?”
我:“不是。”
王上:“可是臣民却不是这样说,他们说寡人荒淫无度,宠爱伶人。”
我的手一滞,他不是就想要这样的吗,实则就是我们睡在一个床榻三个月而已,清淡如水。
我:“臣民都误会了王上。”
王上:“哦,何以见得。”
我:“王上只是听琴而已。”
王上笑笑,说:“到外面去,弹我第一次见你的那首曲子。今夜琴声不要停。”
他走到床榻边上,转了转旁边的摆件,墙上开了道门,里面走出了几位身着官服的臣子,他们俯首拜见王上。帷幕一层一层的放下,王上坐在榻上臣子们递上奏章。
直至午夜,臣子们又从那道门离开,王上才休息。
我则靠在矮榻上,天快要亮时,我在躺在床榻上,他其实为我留了外面的位置。
他与我在一起,果真不是真的开心。
如此又过了一月,一日,他不在,殿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只听宫人哀求着说:“请夫人留步,王上有令,辉光殿,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
一个女声怒道:“是吗,你这老奴做事越发大胆了,还敢假传王上的命令。这辉光殿本宫今日还就进去看看。”
“霏雪,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响起,那女声一改凌厉,软绵绵的道:“王上,臣妾来看您,这老奴却拦着不许我进屋。”
我在窗边看着外面,那个霏雪夫人果然可比仙族的仙女,美艳无比,宫人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群,他将霏雪揽在怀里,淡淡的说:“竟有这样的事,黄玉,你还真是办的好差事。”
宫人俯首跪地,道:“老奴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