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沈兄先回去把楼下的机关索簧尽数安好,以免再引人生疑、害你暴露身份。我先上去,你稍后来寻我便是。”
“也好,千万小心!”沈仲元转身要走,却又折返回来叮嘱道,“路上其他消息倒还好说,顶层的铜网阵却系襄阳王倾心竭力亲自督造,内中玄机只有他本人和寥寥几名心腹知晓,只道是险中之险,一旦陷入,断无全尸,千万不可大意!”
“多谢沈兄提醒!”
暂辞了沈仲元,展昭寻了路径,拾级而上。沿途各色机关数不胜数,但亏得他反应及时、应对得当,倒也一直是有惊无险。
及至顶层,先见小小一方照厅,穿将过去,有一条短而又窄的夹道,通往一处开阔厅堂,厅中四下里空空如也,连门窗也不见一个,高高的正梁之上,锦匣标悬。展昭侧立在入口处,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摸出几枚石子,依次射往不同方向以探路径。石子或是触墙,或是落地,噼啪作响,继而轻轻滚动几下,便归于沉寂,并未触动任何机关,细听声音,也竟似打在实地。
展昭见状,心中反觉不妙。此处至关重要,不可能没有消息陷阱。只不知究竟何处藏有玄机。但现下除了力求险中求胜,也再无他法。
他小心翼翼前行数步,举目观望,抬手射出一支袖箭,准确地打断中梁上的绒线、钉在梁上。锦匣立即下落,展昭脚下轻踏、飞身而起,右手紧握巨阙,左手稳稳地接住锦匣,跃起的势头既尽,即便旋身下落。
忽听梁上“咔嗒”一时轻响,一霎时,四周噌噌噌破空之声不断,却见寒光骤闪,箭雨铺天,展昭人在空中无可依仗,只得将宝剑环舞如风、四下格挡。虽说他剑招绵密,却奈何飞箭太多,终竟难保点水不漏,转眼之间左肩与右腿就各中了一箭。伤处立时胀痛酸麻,一时也不知箭上有毒与否。
方才落地,又顿觉脚下骤然一震,平整的地面突然塌陷,脚下立转虚空,难以着力,展昭勉强纵身前跃,眼看目之所及的地面,仅剩入口夹道处未曾坍塌,唯有试图踏到那里落脚。此时受伤的右腿已渐无知觉,只感到它无比沉重地坠着身体往下掉落。
展昭心中一紧,不免暗叹——不谙此道,果然中了机关!
第25章 二十四、冲霄(下)
幸而这一纵力道还算足够,双脚险险踩到夹道边缘。展昭未及站稳,却只觉左肩胛伤处连带着整条左臂都已然麻木,方才脚下这一垫,令全身去势猛然一顿,麻痹的左臂险些拢不住怀中惯性犹存的锦匣,匣盒几欲脱手。他下意识倾身救护,却因右腿不便之故,差一点没有跌落下|身后的陷坑中。
幸亏有人及时拉了他一把。是随后赶到的沈仲元。
及待堪堪站定,展昭不禁回头看去。只见八面边墙尽皆有一人高的板门翻开,露出里面方才自动连射的成排弓|弩。板门既开,厅中似有微风透入,细看时,弓|弩背后隐现星光明灭,想是置放□□的阁槽能够直接连通楼外。方才站过的地面已然完全消失,垂直陷坑内现出密匝匝偌大铜网一个,铜网之内,刀锋遍布,白刃森森,犹如妖兽血口大张、獠牙尽现。透过铜网孔目,依稀可见下方又有弓|矢环伺、箭|弩待发。端的是天罗地网,无所遁形。
铜网阵。
倘若落入此中,想必立时便会血肉狼藉、尸骸难辨。
沈仲元见他受伤,低声关切:“你怎么样?”
“还好。”展昭拨开锦匣扣格,果见内中卷册俨然,当是盟书无疑。
二人方欲步出夹道再做计较,却听楼下人声嘈杂,有人正持枪带棒拾级而上,眼看就要到达顶层。
沈仲元横剑在胸,意欲与展昭联手突围,却被展昭拦住。听声辨位,可知来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知身手怎样,自己身受箭伤、行动大受影响,沈仲元武功一般、且一旦公开相助便会暴露身份再无退路。一旦有个闪失,不得全胜,只恐坏了大事。
展昭心念急转,取出盟书塞在沈仲元怀里,自己反扯下一片衣襟,将空匣缚在背后:“大事要紧!全仗沈兄!”
沈仲元会意,忙将盟书藏好,目含不忍,决然应道:“放心!”
展昭举剑便刺,正中沈仲元肩窝,随即以手扶墙,抬起左腿踢了过去。沈仲元不躲不闪,被踢得直直飞出夹道,正落在照厅内刚刚赶上楼来几人面前。
对方倒也算有袍泽之义,立即有人将他扶起,护送下楼。展昭心中一松,回手挥剑斩断自己身上两支箭杆,抬头迎上对面来人。
照厅狭小,这七八个人若是一齐动起手来,根本转不开身。来人倒也默契有序,只有三人上前与展昭交手,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观。然而一旦有了伤亡,便会即刻有人上前补上空缺。
这几人论武功算不得高手,然则仗着人多,又欺展昭身上带伤、有失灵便,百十个回合下来,却也难分胜负。
展昭虽然一时不致落败,却也渐感疲惫,难以突围而出。他看得明白,这些人就是意欲将自己困于此处,或是斩杀当场,或是将他逼退至铜网阵中。王府中侍卫众多,尽可以源源不绝至此增援,照这个打法耗下去,自己绝对讨不到好处。
正思忖间,只听响环连声,一枚六刃尖枪头应声飞来,劲风扑面。展昭连忙闪身躲过。刚刚加入战圈之人,使一件双头链子枪,扎、裹、带、抽、劈、扫、缠、拿,长击短打,颇难应付。展昭本打算伺机将其枪链斩断,然而尚未得手,心中忽又一动。眼看突围不易,未若另寻他法。适才看到,内厅侧壁处,置放弓|弩的阁槽可直通楼外,或是逃生之道。若在平时,自夹道口纵过去根本不在话下,可眼下右腿不听使唤,飞檐走壁已是不能。但若能以此枪链为荡索,借力摇荡过去……思及此处,展昭当机立断,改毁枪为夺枪。
链枪攻势连连,展昭觑个机会,拼着伤上加伤,直接以左臂格挡。链枪犹如蟒蛇绕身,瞬间缠住手臂,展昭不顾左臂被枪链勒出道道血痕,顺势奋力旋身一带,右手长剑猛然刺出,直取对方手腕。对方始料未及,不过瞬间惊怔,手腕已然中剑,剧痛之中,链枪脱手。展昭趁机猱身抢上,两招结果了此人。反观左臂,枪链已绞入皮肉,血渍淋漓,可或许是整条臂膀早已麻木的关系,居然几无痛感。
再战时,他有意连连败退至夹道之中。敌方一众以为得计,益发得意起来,步步紧逼不舍。展昭背水一战,眼看退路将尽,便小心寻找时机脱身。
眼前敌手仅有三人。
当中一身形魁梧的壮汉手举钢刀当头砍下,展昭假意横剑招架,却又忽然倾身避过。那人用力过猛刀势难收,直直向前栽去,他慌忙中双手乱抓却无可攀附,眼看就要坠入铜网。展昭正全力抵挡另外两人,冷不防却被那壮汉扯住了右腿。他大惊之下,却无力挣脱,转瞬间便被那人拖坠下去。情急之中,他运起全力回手一刺,生生将巨阙|刺|入侧壁砖石之中,方止住二人下坠的势头。
脚下那人体型健硕,死死抓住不肯松手,展昭身负两人的重量,全靠单手握剑苦苦支撑。头顶上又有人用长||枪向下戳探,展昭右手握剑,左臂动弹不得,除了尽力闪躲,竟是无能为力。
电光火石间,他看准脚下那人方位,抬起左脚踢向自己右小腿上的断箭,断箭穿腿而过,痛入心髓,箭尖却直|插|那人面门,那人惨呼一声,手上松动,当即坠了下去。
展昭刚刚松了口气,长||枪又自上刺下,势头甚猛。眼看避之不过,他连忙略略扭身,枪头擦着皮肉斜刺|入|身后背负的锦匣,硬生生卡住。那人双手持枪挪挫挣较、试图将枪拔出,只将展昭脊背磨得生疼。展昭低头咬断肩头束带,身后包袱立即松开,那人顿时枪头挑着锦匣倒栽了下去。展昭右手运力拔身而起,无奈弃了巨阙在此,辗转腾翻,复又跃至夹道末端。夹道上仅剩的一人惊见他竟能绝地逃生,一面高举双锤迎上,一面高声叫喊:“快来人!莫教他走脱了!”话音刚落,夹道那头立刻有脚步声杂沓渐近。
展昭无心恋战,迅速取下身上搭着的链枪,将软链舞起势如钢棍,迫使对方暂退数步,即便收了枪链,回身之际,袖底寒光点闪,两枚袖箭相继激射而出,势如流星、锐不可挡。那人堪堪避过第一支,第二支袖箭却正中咽喉。展昭将手中链枪朝着边墙大力射|出,犹如蛟龙出水,枪头钉入墙壁,他顺势一荡,直往最近的一处板门跃去。忽听背后风声嗖嗖,竟是那人咽气之前将手中铜锤奋力甩出。展昭避之未及,被砸中脊背,顿时一口鲜血喷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