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唐小山,是妖怪,可怕的全能恶魔。
小山点点头,擦去额上的汗,摁了几次铅笔,芯却断了。
女人趴在桌上,看着他,皱着鼻子笑了:“师兄今儿是怎么了。我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你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了呢。”
小山显然和眼前的姑娘是熟识的,并非在L市众人面前摆出的样子。
他对她这样的调侃习以为常,抽出她肘下的白纸,扫着密密麻麻的方程式,也就眨眼的功夫,拿着铅笔敲着一处,淡淡开口:“这里错了。函数高阶可微,偏微商方程式基于可导性不能在这个源头这样计算,必须用反柯西理论去求果。依据此结果往下推导,最终结果应该是1.35,准确算来,还有不到一天半的时间,裂变比对结论能够证实。”
冯琬也很无奈,人的天赋决定了极限。
这个叫冯琬的装作和唐小山不认识的,装作一直暗恋傅梨湘的女人,揉着纸,大笑起来:“不愧是部长。我和那家伙拍马难及。”
“至少你装扮男人的功夫是好的,你扮演的傅梨湘,他们都很喜欢。”
冯琬像个没有骨头的鳗鱼,想要往小山身边蹭,她撒娇道:“您借着培养继承人的名义,洒下这泱泱的天罗地网,让我去了这么多处,试探这么多警官,虽然最终郑与斌上钩了,却也是没什么用的。”
“至少我知道你很听话,不是吗?”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表情冷淡,显然不吃美人这一套。
“我确实很乖,但那家伙最近可确实不乖。”冯琬有些怅然:“来到L市的他一直在失控,不不不,不止,连你也不大正常了。”
小山冷笑:“他的不听命令源自于对自己能力的盲目自信,狂妄造作,应有这次的惩戒。”
冯琬耸肩:“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好惨。我最怕这个,重新来过。活着活着就不是自己了,像一根树,被连根拔起,实在好惨。”
她说完,想起旁的事,顿了顿,又喟叹:“其实,胖老大,也被你骗得好惨。”
她说:“不过,说到底,我还是不懂的,她怎么值得你赔上夫人的位置。”
唐小山里外两张皮,外面那张看着柔软好欺,里面那张吓死你都不敢造次。
部里隐匿的众人、都好奇得要死、打着问号的问题,也只有她还敢硬着头皮佯装轻松问出来。
小山回答得莫名其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白帝以外的第二颗炸弹,不兜揽到身边,留着她带着整个威英帮,纵横四海,杀进指挥部吗?”
冯琬忍俊不禁:“只是,或许,这件事,本不必由您亲自去娶,部里背景清白、长相俊俏的男警官多的是。”
小山十指并拢,眼下分明带着乌青,却依旧淡然地凝视着这漂亮女人:“父命难违,且对她,众生无人辖制。”
没有人能挡得了那个气势如虹的胖子,即使快被砍死,可笑的那个女子,还要支起砍刀当拐杖,拖着重伤的身体滑稽可笑地往前龟速爬着,奋力爬着。
她想活着。
他看到了。
如此简单的答案,却无法合理解释自己隐晦的心情。
“对,所以,那个死胖子,只是一个可怜的工具,谁想踩一下都行,是吗?”冯琬突然间认真了,笑容收敛了,抬头望着,深切地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唐小山却瞬间周身变得冰冷,他闭上眼睛:“冯琬法医。”
她听到他认真的语气,似乎并不打算开玩笑,瞬间弹了起来,坐直:“在,部长。”
“如不能恪尽职守,控制你那些泛滥的没有意义的少女情怀,请尽快滚出指挥部。”他睁开眼睛,没有表情的双目注视着她。
女人被他看得心发慌,尴尬地笑道:“不能喜欢您嘛,知道知道。”
为了工作需要,扮演了这么多年暗恋傅梨湘的花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自己也闹不清楚了。
是喜欢啊……还是,喜欢啊……
姑娘耸耸肩,笑了笑。
做机器人都好过做女警。
“我们在这里,L市怕是乱了套。”冯琬即使不曾看到,也能猜到师弟和众人已经乱成一锅粥。
“你质疑宋唯的能力?”唐小山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却已经和这个世界隔开距离。
他说:“我倒是想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
第27章 妖梦生两女迷踪
宋唯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当他听说豆沙和一名长发少女次第接连失踪之后。
第一反应居然是,那个少女如果先失踪,也是比现在的情形要强的。
因为在距离豆沙失踪之前,他还有思考的时间,冷静的情绪,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走到唐家,豆沙新做的兔子灯笼还在晾衣架上孤零零地悬立着。
唐富明在石榴树下拭泪。
唐富明一直是个很刚强的汉子,百折不挠,岁月仿佛在他身上没有冲刷出任何痕迹。去年绑架案破的时候,他想起妻子,哭了一回,时至今日,这个男人又哭了一回。
宋唯一直觉得唐局长提着一股劲,似乎永不会老,但眼见柿子树下佝偻着背的老人偷偷抹泪,两鬓斑白,少年心中的慌乱和痛苦仿佛全被激发出来。
豆沙没了。
他兢兢业业喜欢的人,没了。
宋唯一直觉得,就算不做夫妻或者情人,他和豆沙也是能相处终生的,哪怕是君子之交的朋友,他可以压制自己,也可以喜欢旁人,只要豆沙还活着。
上次那么难受,还是妈死了。
宋唯骂了一句脏话。
豆沙失踪了一日一夜,无敲诈勒索信,无目击证人,无监控。
清晨有人看她从满是大雾的巷子里骑着自行车离去,自行车铃响了几声,从此,宋唯在雾气中如何睁着眼睛盼,都盼不到那辆灰色的自行车。偶尔听到车铃声,像是参加末日的跑步比赛,推开大门跑出巷子外,却不是那个女孩的踪迹。
没有人能经历那种失望。
宋唯非常的难过,情绪难以自已。
他想起死去的张清清和秦裳的残骸,想起那种只是来自自己,来自断案人员漠然的眼神,连想一想,都悲愤、自责、恍陷绝境。
宋唯一直颇自恋亦自怜,他一直把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别人划开天壤之距,虽然自诩正义,不愿与郑与斌之流同流合污,但大多数时候,他总在冷眼旁观,把抽丝剥茧的破案过程当成一场极致的游戏,解开谜底便可得到智商优越旁人的赞赏及心理满足。
将自己看做天父,自然未想过连自己也有被迫参与的一天。
这是冥冥中得到的滑稽的嘲弄。
他终于知道张强歇斯底里的哭泣究竟来自何方。如果不能使得这世上每个人得到其应有结果,恶有其报,善有其飨,而平凡踏实的人不能过上与其匹配的平凡踏实的生活,当正义的信仰依赖于警察,但他们都无法倾尽全力的时候,没有谁还能从容地吃着一顿饭,看着窗台上落下的白雪去计量未来。
已经没有未来了。
如果家人不在了。
如果豆沙被割了头颅或者被人切成一块块骸骨。
宋唯开始反思自己,他对自己的厌弃心理和暴戾的情绪在随着时钟秒针的飞逝,随着日头缓缓的降落,随着家家户户渐渐开始的鞭炮声中达到了极致。
大半时间他是不懂凶手的犯案心理的,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在宋唯厌弃自己到了无法自拔的境地时,他觉得,杀人也许并不是件难事。
至少,如若看到豆沙尸体,确定这孩子罹难的下一秒,他会毫不犹豫挥下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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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去警局提供了线索,他心里砰砰跳,还要强装镇定,说他在豆沙失踪的两个小时后曾看到她的踪迹。
宋唯拽着他的衣领,额头的青筋压都压不住。郑与斌看出这是李珣,心中既有不安,又有厌恶,只想把这帮苍蝇蚊子一起抓住,似乎如此,侯起的死显得没那么扎眼。
李珣当然看到了郑与斌的表情,他扶了扶木腿眼镜,目光带着嘲讽和冷意,如若沙老大这次也出事,这些血债一定是要用血一笔一笔清算干净的。
包括郑与斌、包括他,包括唐小山,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我……看到你们悬赏去找的那个长发姑娘和一个男人并肩走过十三中门口,她是不是穿着灰色的厚毛衣和一双白色的麂皮靴子?”李珣说着说着,却有些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