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三省交界的温床中,这些大大小小的帮派就没有那么惨过。
大家空前团结,依旧抵不过被砍被杀,尸体扔到阴沟的命运。
威英损失惨重,有三成人马被废。
但是“白帝”放出话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白帝的雷霆手段也还没有继续延续,第三指挥部出现了,局面搅合得更乱了。
每次争夺地盘的战斗,警察总能出其不意地出现,莫说原本的这些土著混混,就连外来的混混——白帝的手下,也被弄晕了。
大家互相猜疑着对方人马中出现了卧底,直到威英帮收到来自第三指挥部,不,准确说来,是署名“第三指挥部部长”的敬告。
人人皆知第三指挥部部长是傅梨湘,却不明白他这样冗长的署名深意何在。
总之,大约减省成傅梨湘对威英发了函,教他们如何打击白帝。
威英之前被第三指挥部和警察收拾得不轻,自然不肯信,但是大家苦白帝久矣,约摸着信不信都是死路一条,如果在白帝和傅梨湘选一个,那还是选警察吧。
有困难,找警察嘛。
然后,威英帮就像开了外挂,先收复失地,后打击白帝,一直凶狠手辣的白帮节节败退,直到在严打期间,侯起佯装叛变,和豆沙合演一出戏后,投靠了白帝,而白帝日复一日信任侯起,将海上的一笔生意交给他打理时,威英送给了第三指挥部一个大礼,抓到了白帮贩毒的实证,白帝被逮捕归案。
之后的豆沙,还没松一口气,第三指挥部就把矛头对准了威英,严打期间,威英三头目全员落网。
豆沙被李珣藏了起来,免去牢狱之灾。
而当豆沙集结手下,准备和第三指挥部拼了的时候,城中大小帮派,莫名全以威英为敌,预铲除而后快。
豆沙被一帮人追砍,受了重伤,到了那条悠长的巷子里,沉重地呼吸着,防备着,知道自己的一生大概就会这样结束,心中犹有不甘和悲愤时,又见到了曾带她吃过一碗面的哥哥。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心中却在笑。
无声地笑着。
这是这个人世,唯一可以信赖的好人了吧。
他是大好人啊。
是她这辈子都做不起的好人。
拥有让人羡慕的灿烂的人生。
死在他的身旁,会不会干净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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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嫁他,她赌上了自己这条烂命。
可是,渐渐地,每一个如流水无惊雷的日子,把那些假象表层掩盖的真实,又一点点冲刷出来。
今天窗外下暴雪。
侯起白着脸等解剖,尸骨未寒。
听说她爱的人娶了她,听说她费尽心思嫁的人曾经费尽心思想让她死。
听说她爱的人没有救侯起。
她知道他是傅梨湘。
这次,不是听说。
可以骂唐小山了。
第26章 雀鸟朝鸣的喜欢
在91年的腊月,那本笔记最后一次被打开。
线索和凶手藏在这里。
罪恶和陷阱一定同在。
如果仔细甄别,还定有别的什么未知而可笑的东西。
没有谁的手迹能做到十全十美,时间才是最完整的结局。
发黄的纸张暗示还原现场的斑驳点滴,尝试罪恶的一定得到滑稽的拷问。
不用分辨是非,来吧,快来,这预支未来的酐畅淋漓。
豆沙在之后的堂会中下达了两道命令,第一道,侯起的人和地盘既没有并入李珣处,也没有给张洋,而是提拔了侯起手下张黎作为头目,接管侯老大所有的生意和手下,李珣张洋表情惊疑不定,看着豆沙,心中却知道豆沙是疑了他们,若是侯起的死与他们有关,豆沙心狠手辣,恐怕绝不对放了他们;第二道命令,则是命令所有的手下三人成伍,与之前分布在各个机关事业单位及住宅小区的帮派通力合作,搜集每个长发女人的档案和她们的家庭背景,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紧急处理。
交待完一切,腊月二十八,豆沙失踪。
腊月二十九,城西李姓少女下夜班,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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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三日实验的唐小山依旧在等结果,两块尸块裂变对比的结果。
他躺在鉴定一科外睡了两日,翻来覆去,换得黑眼圈。
睡不好。郁燥。
坐在实验室中支肘打盹,又做了折磨他许多年的噩梦。
熟悉的学校空荡荡,曾经拥挤的宿舍、走廊、自习室甚至训练的操场都一片空寂。他仿佛从人世的一端而来,细致地走过每一个角落。他很焦急,也很迫切,必然要找到……谁?要找到谁才可以?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世界是空的。
这校园曾有五千余人,认识他们,不,不是真正的认识,而是不被他们察觉的观察,是他上的第一课。
曾经听说世界顶级大脑都只开发了4%,所以脑子是用不坏的。所有明里暗里,授以毕生心血的教授都曾这样告诉他,小山,你是我们,我们也是你。
领了我们毕生的心血,不肯尽力,怎么行呢。
小山经历过每一次考验,从那些炼狱出来的时候每每头疼欲裂。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大脑,但是却知道极限也不能成为生命中的豁免权。
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因为那不是重要的东西。
他是作为精致的试验品存在的,而且是一定会成功的实验。
小山每天瘫在床上,常在宿舍说的笑话是,哇,要吐血要吐血了。
舍友常翻白眼,白痴。
他们眼中的唐小山就是个天天逃课睡觉的白痴。
所以,小山对一般人有着格外的宽容和格外的漠视。
被精心计量绝不会输的人生和天生天养自由烦恼的人生,到底谁更快乐一些呢?
天才少年也经常思考这个问题。
毕业的那天,那个端正戴着警帽,身上勋章满衔的男人看着他,满面苍白,严肃开口,小山,恭喜你毕业。
他说的毕业不是这五千学子口中的毕业。
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你的教授,你也不是我们倾心栽培的孩子,你的最后一课,是……
他惨淡着表情,在黑板上费力地描摹着两个字,那套长长的板正的警服上不断渗出殷红的血,他转头问小山学会了吗,小山点着头,不停地点着头。
会了,求求你,先擦擦血吧。
会死的。
静、隐。
他的老师们一个一个倒下了,可他还活着。
揣着恩师临终前留下的两个字,活在这闹市中,比雪安静。
那些来不及萌芽的梦,会让心一直跳着的不受控的意识,那个曾经站在高楼上,眼睛明亮的短发女孩,笑着拿着喇叭,清晰得喊着“唐小山,我爱你”的样子,也都一起没了。
丢在了时间的洪荒中,丢在了雀鸟的朝鸣中,丢在了沉寂的永夜中,丢在了无法摆脱的熔炉中。
唐小山,这个世界,我最喜欢最喜欢你了!
她的声音仿佛要冲破云霄,岑……珠……啊……
这辈子,活到二十岁,第一次有人这样告诉他。
他站在那里,闭着眼睛,静静品味着那句话。
再睁开眼时,是那颗美丽的头颅,死不瞑目,吊在教室门口。
那双眼,那双全校男生都深以为美丽的眼睛,就这样死死地瞪着他。
“小山……我好惨啊……小山……喜欢你好惨啊……”
头颅哭泣着,尖叫着,在偌大空旷的世界清楚地告诉着他,指控着他。
小山,喜欢你会死啊。
小山,你还敢爱谁么。
小山!
唐小山!
为什么不敢承认……为什么不敢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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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师兄!”
唐小山满面汗水,连头发中都藏着汗珠。
“嗬,做噩梦了吧!这黑眼圈!我说让您甭睡长凳,您不听,在实验室就猫着了。”卷发妩媚的女人把小山摇醒。
她咬着笔,表情无辜。
小山瞳孔紧缩着,喘着粗气,许久,才缓缓平息,散去眼中的霾色。他看着高速旋转的仪器中的两个试管,问冯琬:“还得多久?”
女人算了会儿方程式,不确定地回答:“三天?我算不清了。”
她读书时,数学是最差的一科,鉴定和仿造却是部里最强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