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了怒,开口骂人,皇后和众妃嫔哪里敢继续站着,都跪在地上。
那些小门小户选秀入宫的妃嫔,更是恨不得缩成小小一团。
“不过是新得了宠罢了,宫里得宠过的女人不少,哪个像她那样轻狂?这几日就住在我儿宫里,我还懒得理她,这下可好,竟欺辱到我头上来了!”
太后气得手都在哆嗦:“除夕不来拜见我,皇后说她事忙,我不管她,好,今儿是元旦,连圣上都封笔了,她能忙到哪里去,怎还不见我?难不成要我亲自去请她吗?!”
皇后拜道:“太后息怒,贤妃已经向儿媳告假过了……”
太后哪里肯听她的,愤愤地指着主宫太监道:“你去把她叫过来,我正想好好问她一问!”
主宫太监什么话都不敢说,领命去了。
皇后见势不妙,连忙提议:“姐妹们坐得时间长了,贤妃不知什么时候才来,何必叫她们干等着?依儿媳之见,不防叫她们先回去,就留儿媳陪您等吧。”
谁知太后偏在这种事情上敏锐得很,一下子猜出皇后意图,冷笑道:“你不必替她打机锋,我倒要让这朱贤妃,看看宫里别人是怎么做的,好好学一学规矩!”
她说了这般重话,皇后只能闭嘴,默默地跪在一旁。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太后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众妃嫔坐回各自的座位上,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静默得仿佛一片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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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昌宫主宫太监到达思正宫时,朱莹正在批阅奏章。
她睡得时间很短。那宫女刚收拾完梳妆匣,她的头便沿椅背一滑,忽地从梦中惊醒了。
年节已到,还放在各地坐镇的御马监内臣,以及随同出征的朝中臣子,都将本地现状写成题本,递了回来,再次请求回京。
她看着地方上确实已经走入正轨,便挨个回复了,同意让他们回来。
寿昌宫主宫太监被殿外侍奉的女官引入,低着头道:“贤妃娘娘,太后召您去宫中拜见呢。”
朱莹惊讶道:“我已经向皇后娘娘告过假了。”
她这请假流程没走错啊……
主宫太监为难道:“娘娘,这是太后的意思。”
她想着,难不成是太后那里出了事,忙搁了笔,对当值女官吩咐道:“过会儿若是有司礼监太监来了,你叫他们先等等。”
朱莹乘着辇,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太后宫中,一进正殿,便觉确实出了大事。
殿内宫人全都低头静立,就连皇后、妃嫔们,也一个个安静得吓人。而太后,则坐在上首阴沉着脸。
她拜见太后,没听见太后叫起。
一直到她跪得膝盖都麻了,太后的声音方才响起,极缓慢地说:“我还道贤妃是何方神圣,才敢蔑视于我,今日一见,也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和人没有区别啊。”
她话里全是明显的讽刺。
朱莹来不及去思索这讽刺从何而来,只知蔑视太后的罪名绝不能接:“妾不敢对太后不敬。”
太后哈哈大笑:“不敢?你既不敢,为何不来拜见我,一定要我去请你?”
“太后容禀,”朱莹低着头,没看到皇后投来的焦急目光,“妾有事,已向皇后娘娘告过假了,并非故意不来见您。”
“好一个有事,好一个告过假了,”太后冷声道,“你既然有事,我去叫你,你该不来才对。既然来了,可见还没忙到拿不出时间来拜见我的地步。”
周围妃嫔们,幸灾乐祸的有之,担忧的有之,害怕的有之,事不关己的亦有之。
可不论是谁,听见这句,都觉得很不像话。
太后命主宫太监,堂堂四品内廷官员亲自去召,任谁都会觉得出了大事,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见太后啊。
朱莹才要说话,太后又道:“我适才细看了看,朱贤妃真是好相貌啊。”
她讥讽朱莹:“不过,闻听朱贤妃接连挂了好几个月的葵水牌子,你本事可真大啊,身子有病还能迷得圣上神魂颠倒,让你留居思正宫,可见是个狐狸精了!”
朱莹咬着唇,好不容易听完了太后的话,开口为自己辩解。
谁知她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太后打断:“说不准圣上的病,也是叫你这狐狸精勾的!”
她破口大骂:“像你这般不要脸的人,就该一辈子叫人踩在脚底下,一旦上来,连我都看不进眼里去了!”
皇后大惊道:“太后!”
太后没有理她:“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号为贤妃,在我儿面前晃悠,趁早滚回自己宫里去,识相点,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儿面前!”
朱莹死死的攥着拳头,哑声道:“妾并……”
太后已经指着殿中宫人,喝道:“把这该死的贱/人打出去!”
太后有令,宫人不敢不行动,提着棍子打在朱莹身上,在阖宫妃嫔的注视下,把她一路打到寿昌宫外,然后重重的关上宫门。
没留给她半点分辨的机会。
朱莹站在宫门外,满腹委屈,身上的疼和连日疲累一齐涌上心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在太后面前强忍着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捂着脸,一径跑回思正宫去。外面等候的宫人们,连忙抬着辇,追在她身后。
在思正宫值守宫人惊恐的目光中,朱莹跑进偏殿,扒住门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两肋随着呼吸,刀割似的疼。
她眼前一片漆黑。
宫人们搀扶着她走进殿里。
早就候在桌案边的卢清之迎上来,说道:“娘娘真叫老奴好等啊,王厂臣、卫宁侯和梁总宪又有急报送……”
他一下子卡了壳。见朱莹哭得妆都花了,卢清之急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听见他提到急报,朱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
她拿手帕随便抹了抹眼泪,强笑道:“没什么,卢公公请坐。”
宫人们在她的示意下,都退了出去。
朱莹翻开那本新送来的奏章,很快便投入到政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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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了寿昌宫,又一路哭回思正宫的事,早有内臣报给皇帝。
杨固检微微皱了眉。
太后是个什么脾气,他太了解了,一听此事,差不多就能想象出寿昌宫中的场面。
他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撂下碗,吩咐宫人道:“备舆,朕这便去见母后。”
贤妃正在得用的时候,绝不能放任太后毁了她。
第65章 柯祖良
寿昌宫中,妃嫔们看完了热闹,陆续离开了,只剩下皇后还在太后面前,找机会为朱莹说好话。
殿中侍奉的宫人极多,皇后不能当着他们往深里讲,只能道:“圣上对贤妃并非宠爱,而是信重。”
其实也并不算信重,只不过身边能暂时放心用着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太后恼了:“这岂不是更不妙,我儿怎能叫这狐媚子勾了魂儿去!常氏,难不成你也被她迷惑住了吗?”
她声音忽然就沉了。
皇后一阵心累,如此鸡同鸭讲的对话已经过了好几轮。
她甚至已经明说过皇帝在主动地任用贤妃,然而太后想到的却是,贤妃手伸得太长,迷惑皇帝,因而干政,必须把她杀了才行。
此时此刻,皇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已故的庄肃太后,那位太后大气睿智,从不把眼光拘泥在后宫争宠上。
也是,高位妃嫔们各样来头都有,身后无牵扯的女子,很少有爬到九嫔位分以上的。
她们为自己,为孩子,为身后寄托着的一切争宠争权,而这些,都是宫女出身的太后不曾经历过的事情。
她跟太后说不通,正着急间,忽听主宫太监来报,说皇帝来了。
太后高兴地站起身来:“快,快把我儿迎进来,常氏你去。”
皇后求之不得,连忙起身赶到外面,杨固检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皇后微微地摇摇头。
从庭院走到正殿的几步路上,她将这事简短地说了说,杨固检心里的烦忧便更重了。
他来到正殿,躬身对太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快过来,让我看看。”太后拉着他前后看了几遍,气恼道,“又瘦了,想必是朱贤妃干的了!”
杨固检向主宫太监摆了摆手,对方便机灵地带着宫人们退下去了。
太后什么都没说。
这是皇后在寿昌宫,磨破了嘴皮子都做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