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凡诺蒙。”
弗兰克烦躁地跳了起来,来回走动了几圈。“这是对的!”他说,“好的,这里只有痛苦,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我只求你在这里再忍耐最后一个夜晚,然后,我们就跟这里的痛苦告别。我有一个地方可去,那是一个美丽安宁的地方,可以逃开这些令人不快的回忆。至于凡诺蒙,我放弃了,作为离婚的条件,吕贝卡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上哪儿去,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我的事!”他恼火地重复道,“我看我们有必要达成共识,凯瑟琳,我是说我们一起走,明白吗!”
弗兰克此刻已经非常激动了。凯瑟琳却硬着头皮默默摇头。本来弗兰克一直在房间里快步地走来走去,这时他一下子停了下来,长久而严厉地看着她。凯瑟琳勉强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转到火堆上,竭力摆出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
“现在你正在钻牛角尖呐!”良久,弗兰克终于说了一句话,神态也比刚才缓和多了,“凯瑟琳,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我们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结婚了不是吗?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不是吗?我现在真是懊悔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给你一个什么婚礼作为补偿,难道我就没有其他方式作为补偿了吗?——啊,懊悔有什么用,只是你要知道,我们是夫妻!我唯有一个妻子,那就是你!”
凯瑟琳忍了那么长久的眼泪终于决堤了,于是她放任自己,大哭起来。
弗兰克拍着她的肩膀:“哭了好,哭了好。我太爱你了,我无法忍受你那苍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气。好啦,现在痛快了吗?”他把凯瑟琳拉向自己的胸膛,但是凯瑟琳低着头,拒绝服从。
“凯瑟琳,凯瑟琳!”他悲伤地说道,以至于凯瑟琳的每一根神经都战栗起来,“这么说你并不爱我了?你只在乎做我妻子的那个头衔吗?还是你现在认为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的丈夫了,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好像我有多丑陋一样。”
“我爱你,”凯瑟琳哽咽着说道,“但是和你一起私奔,我办不到。旁多瓦公爵,我要离开你。”
“多长时间?离开几分钟,去洗一下你的脸,梳理一下你的头发——它看上去的确有点乱糟糟。啊,你为什么摇头?”他的声音和手都在发抖,英挺的鼻子在一张一翕,他的眼睛在冒火,而神情却那样可怜。
“公爵,你的妻子还活着,现在她回来了。假如我像你所要求得那样和你生活在一起,那我就成了你的情妇。说任何别的都是狡辩。”
弗兰克的脸颊和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慢慢变成土灰色。这一切都叫凯瑟琳难受和痛苦。“上帝怜悯我!”这几个字不由自主地从她嘴里迸发出来。
弗兰克像触电一样蹦了起来,然后,又颓然倒在椅子里。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凯瑟琳,”弗兰克重新开口了,语气中的温柔令凯瑟琳肝肠寸断,一种无名的恐惧使她浑身发抖,“凯瑟琳,你的意思是,我们从今往后再也不相干了吗?”
“是的。”
“凯瑟琳,”他俯下身来抱住她,“现在还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现在呢?”他吻着凯瑟琳的脸颊和嘴唇。
“是的——”凯瑟琳推开他,猛地站了起来。
弗兰克已经被激怒到了顶点,他一把抓住凯瑟琳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好像要用那对冒火的眼睛把她吞下去:“凯瑟琳,凯瑟琳,你这柔弱的女子有着什么样的心肠哟!”
“那是一颗永远爱你的心。”凯瑟琳道。
弗兰克松开了手,只是凝视着她的双眼,可这凝视比那疯狂的紧拽更令人难以抗拒。凯瑟琳提醒自己不能屈从,她慢慢走到门边。
“你要走了吗?”
“我要走了!”
“你要离开我了?”
“是的。”
“你不会再回来了?”他的声音蕴涵着无法形容的悲哀,要再说一声“别了”是多么艰难呀。
“凯瑟琳,我的公主。”
“旁多瓦·弗兰克思·波林顿公爵。”
“那么——走吧!”
“再见了!”当凯瑟琳离开凡诺蒙庄园的时候,心里这样呼喊道,随后又心碎地加上一句:“永别了!”
“啊,凯瑟琳——我的希望——我的爱——我的生命!”弗兰克痛苦地从唇间蹦出这几句话,扑在窗边,手中紧紧揪住窗帘,接着是一阵深沉、强烈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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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贝卡在主卧房中,听到凯瑟琳的马车徐徐离开凡诺蒙的声音。她得意地注视着对面弗兰克的小客厅,躲在窗帘背后的受伤的身影。
“凡诺蒙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踏进一步的地方,弗兰克是我这辈子不愿再见一面的人。但是任何伟大的事业都会有牺牲,这是真理!”
她回头说道:“费而顿,把这封信交给白金汉公爵,告诉他,我已经顺利进入法国了。”
一个身影在她后面出现——就是那个技术出神入化的车夫。他接过那封信的同时捉住了吕贝卡的手,进而温存地搂上她的腰。
吕贝卡猛地挣脱出他的怀抱,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费而顿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吕贝卡,几乎要冒出火来。吕贝卡高傲地转回头,看都不看他一眼。最终,费而顿只得悻悻地离开吕贝卡的房间,他手里抓着的信笺甚至还有她的阵阵幽香,费而顿闻着那味道,痛苦地几乎难以自持。
吕贝卡打发走了费而顿后,更专注地观察着弗兰克,眉宇间却有着和她的语言不相称的柔和表情。
第三十章 巴黎美人
对于一年前出嫁的凯瑟琳公主的婚姻逸事在当时的巴黎曾造成轰动,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公主出嫁时的风光直逼当年国王的婚礼,更因为在马赛正式举行婚礼时新郎居然落跑。当然,记性素来不差的巴黎人更不会忘记在今年的夏季,在圣保罗广场的那场骚动,凯瑟琳公主之名一夜间传遍大街小巷。因此,当这位传奇公主发生婚变的消息传到巴黎的时候,巴黎人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津津有味地辨别着其中的味道——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一番——其势头的迅猛,甚至连国王“禁止议论”的命令也无法遏制。当然这个消息的传播主要是由于几位亲王的参与,一开始他是在床帷间博得情妇一笑的资本,然后就成了贵妇间消遣的话题,最后就成了茶余饭后的佐料。
凯瑟琳公主深居简出,保持低调的生活态度多少起到一定的抵消作用,但是当新年到来,旁多瓦公爵将携夫人到巴黎拜见陛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巴黎上流社会像炸了锅似的沸腾起来。
“这位公爵真是艳福不浅,一个妻子,一个情妇,来到巴黎岂不是左拥右抱。”网球场上,蓬巴杜夫人道。
“请原谅,夫人,我认为您把公主殿下比作情妇是不恰当的。”梅里彬彬有礼地说道。
“在您耳边说这话的确不合适,”蓬巴杜夫人不无醋意地说道,“谁不知道您新近正打着一些小算盘,努力吸引公主的注意。”
“这是独身的妙处,夫人。”
“哼,”蓬巴杜夫人微微一笑,“利用这种妙处的男子可真不少!”
“我记得东方的哲人有这么一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唉,说起这位‘淑女’,可真让不少‘君子’伤心落泪呀。”阿图瓦侯爵道。
“可见得您也吃了闭门羹了吧。”阿徳莱徳亲王笑道。旁边的几位夫人也轻轻笑了起来。
“凯瑟琳公主是位少见的美人,但是听说前公爵夫人更是位绝色佳人是吗?”问话的是两年前嫁入法国的意大利公主米多礼亚。她也是位容貌出众的女子,说这话难免有攀比的嫌疑。
“我是见过她一面的,”阿图瓦道,“的确拥有惊人的魅力。”
“那是她还年轻,亲爱的,”蓬巴杜夫人道,“年轻人总是难免犯错,尤其是女人。”
“怎么回事呢?”米多礼亚好奇地追问道,事实上她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了,但总也听不够,对于缺乏生活情趣的宫廷女子来说,没有哪个话题比丑闻更刺激人了。
“啊,亲爱的,”蓬巴杜夫人轻轻摇头,“有些事情女子当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