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静静地聆听着这自然界的哀鸣,此刻,当一种莫名的忧虑过去之后,这哀鸣并不比她心中的凄苦痛苦多少。凯瑟琳就这样张望着、张望着,眼里涌出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是失望和哀痛的泪水。凯瑟琳突然为此感到害臊,狠狠把眼泪擦掉。
雨乘着大风,来势汹汹地下了起来,天色越来越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喊道。心中疑虑重重,充满愤懑和悲伤。“凯瑟琳,你这傻瓜,你本指望什么?那样一个用尽气力羞辱你、践踏你的人,你对他还指望什么?哦,你这傻瓜,早应该提出离婚的要求,也不必现在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我决不能到屋里去。”凯瑟琳心想,“这太侮辱人了!让这*来得更猛烈些吧,让这雷霆之怒好好敲醒我这愚钝无知的头脑。我今生今世决不踏进凡诺蒙一步了!”凯瑟琳又向前走了两步。
“可是难道我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此地吗?因为他叫我走我就乖乖地走了吗?我的尊严何在,难不成我回去后就说我是被赶出来的吗?”凯瑟琳又向后退了几步。
“啊,愚蠢、愚蠢,你这只看得到浮华表面的丫头,难道你还要在这里自取其辱吗?”凯瑟琳仿佛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向黑夜中奔去。
当她在雨地里徘徊的时候,亲卫队人员正在跟奥马尔等人交涉,队长恼怒地拔出长剑:“开门!你们这些狗奴才,难道真的叫公主在雨地里站一夜吗?”其他随行人员也纷纷不满地叫嚣起来。
“蠢材!”队长叫道,“公主的病体刚刚痊愈,万一再出什么纰漏,谁担得起这责任!”
“叫旁多瓦出来见我!”一个身影站在队长后面道。
奥马尔注意到他的打扮不过是一个普通兵士,但是队长却必恭必敬向他鞠躬行礼道:“是,即使打破铁门,我会把他揪出来见您。”
队长转身面向队员,叫道:“全体注意,上枪——”
凡诺蒙的男女仆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阵慌乱。
“等一下!”奥马尔叫道,“先生们,难道我不愿意开门吗?但我是仆人,我必须服从主人的命令!”
“是的!”那个神秘人扶住队长的枪,示意不要开火,道,“那么也叫他服从主人的命令吧!”
“您是?”
“告诉他,就说奥尔良公爵等着见他!”神秘人抬起帽子,露出一张隐含怒气的英俊的脸来,正是王储小路易。
“啊——”安妮突然叫起来,“夫人,夫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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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走得很快,因为她要把心中的羞辱交给铺天卷地、呼啸奔突的*。沿着那条夹在逐渐枯萎的月桂树中间的小路,凯瑟琳奔跑着、奔跑着,前面出现了一棵老树的残骸,它站立着,颜色焦黑,裂成了两半。树干从中间劈开,可怕地张着大口,裂开的两半并没有彼此脱离,因为坚固的树基将它们下面连在一起。虽然共有的生命力已经被毁坏,可是它们依然是一棵完整的树。
“啊,即便如此,你们依旧紧紧守在一起,在你们各自化作尘土的时候,总有个伙伴对你表示同情。”凯瑟琳抬起头自言自语,“你们可曾为了短暂的别离而忘记曾有的交情呢?这却是人的专长!”说着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
天空更暗了,不久,凯瑟琳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无凭依的草场上。远远的有一座房子,接着闪电的光亮,凯瑟琳认出那就是马厩。这时候,凯瑟琳觉得浑身都在发烧,手和脸烫得惊人。于是她裹紧大衣,向马厩奔去。
马厩的门被从里面拴住了。
事情真是坏到了顶点,一阵剧烈的疼痛——悲伤和绝望——撕裂、填充着她的心。凯瑟琳裹着大衣,实实在在地瘫倒在地上,一步也不想挪动了。她跌坐在门口湿漉漉的泥地上,痛苦万分地呻吟着、绞着双手痛哭着。
肺里面燃烧起来了。哦,现在死了也还好受一些。
凯瑟琳靠在木门上,呆呆地看着被大雨冲刷的整个宇宙。喃喃道:“但我相信上帝,让我在静默中等候他的旨意吧。”然后她迷迷糊糊地,渐渐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度恢复精神的时候。云开雨散,夜空中星星闪闪发亮。她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在喷水池边许下的心愿:“原来,即使不说出来,愿望也不会实现呐。”
“你许下了什么诺言?”门里边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说话?”凯瑟琳问道,被这意想不到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凯瑟琳相信也不会使情况更加糟糕了。
就在她身后的门里边,那个声音靠得很近在说话。“你很痛苦吗?”
“没有人比我更痛苦了。”
“那可不见得。”
“怎么,难道还有人遭受过比我更大的屈辱吗?还有人像我远嫁他乡,在教堂里却见不到新郎;在照料父亲乃至于自己患了病,痊愈后,千里迢迢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抛出了大门吗?”
里面的声音呻吟了一声。
“怎么,你也感觉得到我的痛苦吗?”
“为什么不问问原因,也许他是有原因的。”
“也许有的。但是原因并不在我。我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我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所以我只能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然而,我却成了一件报复的工具,他用我来报复谁?害他的人、命运还是上帝?可他并没有权利这么做。”
“你恨他么?”
“恨他,为什么呢?这难道不是可悲的命运造成的吗?哦,我也许是恨他的,为什么不呢?他用伪善的言词打动了我的心,是的,我只恨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
“您这样说,对他并不公平。”
“对于不知道公平待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公平待他?就让我在心里头责怪他吧,这样我的心里才好受一些。”
“可是他的心里也并不好受,也许他此刻正在某个地方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个人也会懂得忏悔吗?先生,有些没有心肝的人是不懂得‘忏悔’所包含的意义的。”
“您又待他不公平了?”
“我要怎么才算待他公平呢?”
“来听听他的过去,夫人,然后再下判断。”
“怎么,您知道我说的人是谁吗?”
“是的,我知道一些。”
“那么您知道他的过去吗?”
“是的,我知道一些。”
“那么,请讲吧。天亮我就要离开此地,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这位先生出身名门世家,先祖位列王公,他少年得意从小就得国王的赏识,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做了法兰西元帅。”
“很多人在他那种年纪,通常还没有奢望讨个封赏。”凯瑟琳叹道。
“他得到国王的恩宠,自然非常得意,他在生活上极尽奢华来支撑这荣耀的门面。他虽然不是完人,身上不具备所有伟大的品质,但总还有些优点,尤其他能征善战,统兵打仗往往能得胜归来。”
“这个人从没经历过失败吗?”
“他从没经历过失败。”
“真是幸运的人。”
“那正是他的不幸,夫人。如果他曾有过失败的锤炼,那么在今后所受的磨砺中,就能表现得更勇敢些。”
“怎么,他后来经历了不幸吗?”凯瑟琳已经完全进入故事当中,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悲伤。
门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清理脑海中错综复杂的情节,而那情节难免又招来他的痛苦,所以他的呼吸又急促又短促。
“那么,后来怎么样了呢?”凯瑟琳等了一会儿,听里面没有声音,便追问道。
“当他达到适婚年龄的时候,国王亲自挑选了很多名门闺秀让他挑选。这个心高气傲的人竟一个也没放在眼里。”
“真是傲慢。”
“这期间,宫廷里来了位美人,引起所有人的瞩目,而在见惯了美色的地方能博得众人的赞赏,可见她的容貌是多么出众。于是这位先生对她一见钟情。”
凯瑟琳本能得感到心脏一阵抽搐。她有点难过又抑制不住好奇问道:“那么,这位小姐是谁呢?我也许听说过。”
“她的父母亲早已过世,是在姑母的抚养下长大的。她的父亲是就是当年的副主教沙特尔大人的内弟。她的名字叫做吕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