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阿德莱德挑起半边眉毛,“以你之见……”
“王储殿下虽然风liu,但恐怕此举更有深意吧……”
第二十二章 魔鬼的念头
一个星期后,弗兰克和凯瑟琳如期返回凡诺蒙庄园。
弗兰克跳下马车,吩咐道:“把行李都搬到房间去,奥马尔。”他伸出手,想扶凯瑟琳下车,凯瑟琳看都不看他一眼,扶着车门自己跳下车,径自向大厅走去。奥马尔看到这情景也不禁微微一愣。
凯瑟琳到自己的房间稍事休息了一下,当她再次下楼来的时候,便看到弗兰克像座雕像一样坐在沙发上。凯瑟琳不愿理他,就叫奥马尔把一个行李拆封,又吩咐把安妮等人叫来,给他们分发礼物。
大厅里气氛异常,原本听到有礼物的仆人们免不了兴高采烈的,可现在谁都不敢表现出来。萨曼妲太太似乎认为总得有个人表现的亲切一些,于是她开始说话了,她的话跟往常一样充满体贴之情,也跟往常一样有点俗气,她对他们这一段长途旅行的辛苦劳累表示慰问,说他们经过那么些天的赶路,内心一定很烦躁。然后她又极力赞颂奥马尔先生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的耐力和能干。
“太太,我想喝点茶。”这是她得到的唯一答复,于是她赶紧叫人。茶盆端来后,她又麻利地摆好杯子、茶勺等。
“请转告夫人,就说,我恭候她一起喝茶。”公爵头也不回地说道。
萨曼妲毫不隐瞒地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旋即便明白过来了:小两口又吵架了。于是照他说的,她“转告”了就在他身后的夫人。
“请替我回绝公爵,就说我不必有这个荣幸叫他赏脸跟我喝茶。”
萨曼妲回过头来,带着古怪的神气说道:“先生,夫人说她不必有这个荣幸叫您赏脸跟她喝茶……”
“好极了,总之,我也没那个胃口跟一位‘社交名嫒’喝茶。”他阴沉地说道,“转告她。我表示遗憾,因为在凡诺蒙可没有叫她高兴的社交舞会。”
“夫人……”
“请转告公爵,”凯瑟琳不等萨曼妲传话,豁地站起来愤然道:“不劳他费心,只要不看见卑鄙、下流、肮脏龌龊的人,我自然会高兴起来。”
“那就遗憾了,”公爵也站起来道,“这里住满了所谓‘卑鄙、下流、肮脏龌龊’的人,要想高兴,您就只能回隆巴度修道院去看着您的玛利亚了。”
“好得很,只要一句话,我立刻动身返回巴黎。”
“那样,您要见的恐怕就不是玛利亚,而是奥地利的安妮(注:法国王后)了,或者——”他用阴沉、愠怒、尖刻的眼光看着凯瑟琳,“去见王储?”
“有何不可,”凯瑟琳毫不留情地回敬道,“我可没有抱着肮脏龌龊的念头!”凯瑟琳说完,便以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该死!”弗兰克眼看她渐渐走出自己的视线,懊丧地甩掉手中的杯子。他苦恼地将头埋在手中,天地良心,他原本只想心平气和地邀她喝茶而已,怎么会弄成这个局面。
仆人们识相地退出了大厅,谁都不敢打扰公爵和公爵夫人。
凡诺蒙庄园又一次陷入冷淡的气氛之中,在惨淡愁云笼罩下,转眼又到秋季。
这一天,从巴黎来了急报。急报是给凯瑟琳公主的。
“出了什么事?”凯瑟琳匆匆跑下楼来,她认得那个信使的制服,那是来自亲王府的信使。
“殿下,是不幸的消息。”那信使道,“亲王大人病了。”
“你说什么?”凯瑟琳闻言,脸色变的煞白,“是什么病?”
“天花。”
“哦,我的老爸爸!”凯瑟琳禁不住一阵头晕,脚下一软。幸而安妮跟在她身后。
安妮扶着她坐下来,安慰道:“夫人,只是天花,不要紧,这是有得治的。”
“但是,安妮,”凯瑟琳颤抖着声音道,“对于一个年已六旬的老人,这种病实在是一种可怕的疾病!”安妮给她拿来杯水,她摆摆手示意放在一边,她又问信使,“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
“我出发的时候,医生已经给他放了血,但亲王依旧很痛苦。他一直叫您的名字。”
“上帝呀!”凯瑟琳忍不住哭起来,“上帝呀,怜悯我的父亲吧。我必须回去,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不守侯在他的身边。”
“夫人,老爷已经为您备好了马车。”奥马尔走到她身边,轻轻耳语道,“您准备什么时候走?”
凯瑟琳抬起惺忪的泪眼,透过模糊不清的视线,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弗兰克。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但始终没有说话。
“收拾一下,奥马尔。我立刻就走。”凯瑟琳道。
弗兰克默默跟随凯瑟琳直到她跨上马车。当他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他道:“那么,我们就得这样暂时告别了?”
“我想是的。”她停了会儿,然后回答,“现在,我们不必假装彼此看不见了。”
“两个彼此看不见的人是如何举行告别仪式的,凯瑟琳?教教我,我对此还不太精通。”
“我也不太精通。”凯瑟琳看着他,“但是,朋友分别的时候常说‘保重’,或者以他们喜欢的任何形式告别。”
“那么,就说声‘保重’吧。”
“保重,波林顿公爵,暂别了。”
“我该说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这么说。”
“再见,夫人,暂别了。这就完了吗?”
“是的。”
“对关心的朋友来说这太吝啬了,干巴巴的不够友好。我希望有点别的,比方说,假如能握握手——不过还不够。那么,除了说声‘保重’,你就不愿意有点别的表示吗,凯瑟琳?”
“这就足够了,弗兰克。”凯瑟琳忍不住又垂下泪来,她已经分不清这场送别所包含的意义了,“一句衷心的话所表达的好意可以和许多话所表达的一样多。”
他们一个坐在马车内,一个站在马车外,彼此凝视着,仿佛都想在对方心底看到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你要去多久?”
“尽可能不多耽搁……”
“答应我只去一个星期——”
“路上往返都得一个星期,弗兰克。”
“那么两个星期——”
“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这一切都必须看到父亲才能做决定,我也许不得不食言。”
“那么就一个月。无论如何你都要回来,你不会找个什么借口,永远留在巴黎吧?”
“好吧。一个月……一个月,我必定回来,如果回不来,我就给你写信。”
车身震动了一下,车夫已经跳上了车头。“再见,弗兰克。”凯瑟琳叹道。
马车绝尘而去。
弗兰克望着滚滚车轮扬起的尘埃喃喃道:“啊,别离,别离……我为什么这么绝望,好象我再也见不到一样……她不是说过要回来吗?”
凯瑟琳日夜兼程赶赴巴黎威尔士亲王府。十月二十一日下午五点左右,她的马车到达了王府门前。
“谢天谢地!您总算赶到了。”当她跑进去的时候,布兰维丽埃太太喊道。
“是啊,贝希。”凯瑟琳匆匆吻过她后说,“我父亲怎么样了?——我希望他已经好起来了。”
“哦,大人比前一阵子清醒镇静些。医生说还有希望,但是他认为他不可能再恢复健康了。”
“我可怜的爸爸,他最近提起过我吗?让我见见他。”
“他上午还叫你的名字,希望见你。不过他现在睡着了——这很不容易。他一直很痛苦。”
这时伯瓦特夫人进来了。
“您回来了,公主殿下,一路可安好?”她屈膝行礼道。
“是的,我很好,夫人。我父亲睡醒了吗?请带我去见我的父亲。”
“您不能去见他。”泊瓦特夫人坚定地说道,“目前,除了医生以外,谁都不能靠近他。”
“胡扯!”凯瑟琳怒道,“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您竟然要我离开他的身边。我的父亲需要护理,他亲生的女儿不照顾他,那么他该由谁来照顾呢!”
“公主殿下!”泊瓦特夫人预备那出她礼仪教师的威仪。但是凯瑟琳身子挺得笔直,显出帝胄的全副尊严。
没有人阻挡凯瑟琳,此后的几周里,她留在威尔士亲王的寝室里,和医生一起负担起护理的工作。她的精神连医生都钦佩不已。“她冒着可怕的危险为拯救亲王的生命而努力;她的献身热诚决不亚于任何恪尽职责的护士。”御医内穆尔先生在回复国王和王储的询问时这样说道——国王和王储不允许亲自探望,对于没有出过天花的人,被传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