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露花冠(21)

“再见吧,我的朋友,祝你们一路平安!”

凯瑟琳准备放下窗帘的时候,被窗台下的一个身影吓了一跳。

“谁在哪儿!”凯瑟琳叫道。

那身影从浓黑的树荫下走到窗边,抬起头望着她。

“弗兰……旁多瓦公爵?”

弗兰克听到她的称呼,苦涩的笑了笑,“能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出来散散步吗?如此可爱的夜晚,坐在房子里可是太遗憾了。”

凯瑟琳找不到,也不想找理由拒绝,考虑到晚餐时向父亲提出的要求,很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和公爵的单独相处。于是她走下楼来,她踩着路边的草皮走,以免和公爵靠得太近,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半码的距离。尚未升得太高的月亮把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映在地上。

“凯瑟琳公主,”当他们走上两边有月桂树的小路时,弗兰克开口说道,“这条小路看起来很像凡诺蒙庄园的小径,不是吗?”

“是的,公爵先生。”

“遗憾这是冬天,夏天,这里是个纳凉的好地方,是不是?”

“是的,先生。”

“你一定很喜欢这个地方吧……”

“我的确喜欢,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我的家。”

“凡诺蒙庄园也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我不知道,先生,我有幸在那里度过了秋季和冬季。”

“哦……”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朝矮篱和七叶树那头走去的时候,弗兰克重新开口说道:“我听说您向您的父亲提出要求,希望通过国王的权利解除我们的婚约。”

“有这回事,”凯瑟琳道,“这难道不是当初我们一起商定的吗?”

弗兰克的吃了一惊:“商定?什么时候?”

“在我们从凡诺蒙出发的时候。”

“是吗?”

“是的。”

“我曾经说过?”

“您曾经说过,先生,我遵从了您一贯的意愿。”

又一段沉默。

“那么,我们就要像朋友那样告别了?”

“彼此互道珍重总比吵吵闹闹的强。”

“那么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也许会到罗马去领略一下异国风光,我听说那里的狂欢节与众不同。”

“那里离凡诺蒙很远,”

“是的,很远。”凯瑟琳幽幽叹道,“那可是很远的路。”

“你一旦到了罗马,我就永远也见不到你了。我从没有去过罗马。我本人不大喜欢意大利这个国家。”

“我想这也许正合你意,先生。”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相处得不算太好。”

凯瑟琳不答。

弗兰克继续道:“但我们一直是朋友,凯瑟琳,对不对?”

“对。”

“朋友在分别的前夕,喜欢形影不离地度过剩下的那点时间。这儿有一棵七叶树,这是它老树根上的长凳。我们今晚就静静地坐在这儿,我们以后将没有机会单独聊天了。”他让凯瑟琳坐下,体贴的给她垫上一条斗篷,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我很抱歉在凡诺蒙给你留下了令人厌倦的回忆,但当时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并不像巴黎的公子哥儿,惯常用甜言蜜语蛊惑人心;凯瑟琳,你觉得你有没有跟我相似的地方?”

这个时候,凯瑟琳连一个字也没敢回答,心里非常激动。

“因为,”他说,“关于你,我有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你离我很近的时候,就好像我左边肋骨下面有根弦在弹拨,有时候是恼人心神,有时候又动人心魄。”他凝视着凯瑟琳,“如果要隔开那么长的距离,我恐怕会把那根紧绷的心弦绷断。”

“然而,我必须离开凡诺蒙,必须离开……你。”

“你从哪里看出那么多‘必须’?”

“从哪儿?旁多瓦公爵,是你把它摆在我的面前。”

“以什么形式?”

“以你冷酷的举止和无礼的言行。”凯瑟琳有点生气地说道,“你以为我能留下来成为对你毫无意义的人吗?你以为我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吗?——你想错了——如果不爱我,就离开我。”

“即使你爱我?”

“我并没有说过这种话。”

“你难道你恨我吗?”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弗兰克一把将凯瑟琳揽进怀里,紧紧搂在胸前,把嘴唇贴在她的唇上:“就这样,问问你自己,凯瑟琳!”

“是的,就这样。”她答道,“你娶了一个志趣不合的人——我不相信你真正爱她,因为她曾经历过你的冷嘲热讽。我藐视这种结合,所以我要和你离婚,这也是你的愿望,难道不是吗?”

“曾经是,但现在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我和你一样,对爱情懵懂不解,但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同意和你离婚的,哪怕这是国王的命令。”

“你要折磨我吗?”

“不,凯瑟琳,给我时间让我们彼此了解,不论什么感情,它都需要理解的温床。”

凯瑟琳和弗兰克彼此直视着,坦率的眼神在彼此的心中澎湃撞击。最后,凯瑟琳道:“天气变了,本来我是可以跟你一起坐到天亮的,公爵,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啊,是的,”弗兰克的眼睛闪闪发亮,“您要好好休息,回凡诺蒙的路可不近呀。”

“那么,晚安吧,先生。”

“晚安,夫人。”

第二十章 小路易的晚会

凡诺蒙庄园的马厩中,一匹名叫昆丁的母马正在分娩。兽医马丁先生正在给它接生。

那匹马侧躺在厚厚的草垫上,一阵阵抽搐。

“放松些,放松些,我的好姑娘。”马丁先生以一种职业化的口吻说道。

“但是,她听得懂您说的话吗?”在一边的凯瑟琳好奇地问道。

“当然听得懂,夫人。”马丁用举起的袖子抹了一下额头(现在是晚春季节,天气已渐渐炎热起来),笑道,“马是一种拥有灵魂的动物。您瞧她有多紧张,她是第一次做妈妈呀。”

“可我看不出她有多紧张。”

“看看她的眼睛,夫人,您就能听懂她心里的话。”

凯瑟琳盯着昆丁的眼睛瞧了半天,她只看到一双无助和茫然的眼睛。

“我想她是有话要说的,但我未必听得懂。”

“和他们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懂了。”

昆丁一阵强烈的颤动,随着哗啦一声响,一匹小马驹儿和着浑浊的浆红色羊水送出了母体。

“啊哈!”马丁快乐得吹了声口哨,“好样的昆丁,瞧,母子平安。多漂亮的小伙子,你的苦不是白受的。”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凯瑟琳想越过栅栏。

“夫人,这可不符合我们的约定。”马丁站起来,他是一位略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手脚粗壮有力。他带着法国南部人特有的开朗笑道,“您现在应该乖乖回去,免得老爷又要到处找您了。”

“他什么时候到处找过我!”凯瑟琳撅着嘴嘟囔着。

“昨天,前天,还有以往的任何一天,夫人。”安妮小声嘀咕着,“走吧,回去吧,不然老爷又要找我们的茬了。”

门外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马厩前停了步。

“瞧吧,”安妮道,“已经找来了。”

“凯瑟琳,”一个声音传进马厩,果然是弗兰克,“你怎么又上这儿来了。”

安妮屈膝行礼;马丁先生恭敬地弯腰鞠躬。

弗兰克瞧见马丁脚边那匹挣扎着想站起来的小马驹,道:“已经出生了吗?”又看着凯瑟琳道,“你就一直在这里看吗?”

“是的。”

面对她的挑衅姿态,弗兰克摇摇头:“您难道不愿意呆在清凉舒适的房间里看看书,反而乐意跑到这里来遭罪吗?”

“一天到晚坐在房间里看书,要不就是弹琴,闷都闷死了!”

他揽着她的肩膀,半推半拉地把她拉出马厩:“你原本只是像个野姑娘,我的夫人,现在是一个十足的野姑娘了。”

“这总比当个‘三流间谍夫人’强,我就把这话当作是夸奖吧,公爵大人。”

“这么说,如果再不给你找些事情做,你难免还会做出些更叫我吃惊的事咯!”

凯瑟琳嘿嘿一笑道:“我并不认为这是叫人吃惊的事,至多只是调节一下枯燥的生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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