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海戈问道。
“送信。”卡布做了个谦恭的姿势，“替一个原本该死了却还没死的幸运儿送信——本来我可不愿意，但是既然连万能的上帝也向他让了步，更何况我一个小小海盗——给我们尊贵而胆小的国王。”
“国王并不胆小，他还很谨慎。”海戈道，“信在哪儿？”
老路易突然道，“这是张白纸，该死的海盗！”
“哈，”卡布笑道，“那么，该死的不是我，而是那位贵族老爷，你要我把他带进来吗？”他瞥了一眼门前的布幔，“哟哈，不必我带他进来，他自己已经进来了。”
众人寻着他的眼光，一个虚弱的男子倚在门口——这就是他不得不依靠一个海盗的原因——他遍体鳞伤，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查尔斯！”众人异口同声道。却各有各的含义。
凯瑟琳惊恐中多了些安慰；弗兰克和国王是惊讶；波伯士则是恐慌。
“好戏开场了！”卡布悄悄对海戈说道，趁他们不注意，塞给海戈一把小刀，“弟兄们全都出来了，他们在外面接应。”然后他站在身边，像一个真正忠诚的卫士一样，准备跟他的国王同生共死。
查尔斯虚弱地弯腰向国王致意道：“上帝怜悯我，陛下。枪不曾打死我，水不曾淹死我，生死存亡之际，我翻然悔悟……凭着上天的仁慈，我借着一个最卑微的人（卡布做了个鬼脸）的帮助，来揭穿一个高贵的人的阴谋，同时，我心甘情愿接受对我的任何处罚。”
“查尔斯！”波伯士踏前一步，查尔斯甚至可以看到他铁青的脸色和蓝眼睛里燃烧的熊熊火焰——如果可以，那火焰一瞬间就能烧得自己尸骨无存——但他的声音是那样柔和，“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需要坐下说话，爵士，这样才能把话说好！”
“多谢您的关心，殿下。”查尔斯道，“透过你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我看到了你因为野心挫败而燃烧起的地狱火焰。”
“您真爱开玩笑，阁下。”波伯士死盯着查尔斯道，“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您，您是站在国王面前说话。”
“既然这样，让他站在国王面前说话吧，殿下！”弗兰克道，“您挡住他的路了。”
波伯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悻悻地退到国王身边。查尔斯现在正对着国王。
“查尔斯爵士，我知道您遭遇了不幸，很高兴看到你平安回来。”
“恐怕这里未必人人如您所想，陛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致使我遭受不幸的人就在这些人中间。”
“我知道，是这些海盗。”
“恰恰相反，海盗救了我的命。”
“哦？”国王挑起一边眉毛道：“那么，您所指的那个凶手究竟是谁呢？”
“波伯士殿下，陛下。”
闻言，波伯士不自觉发出一声强自压抑的绝望的闷哼。
“您指控的是法兰西的王储吗，爵士！？”国王不知不觉抬高了声音，他望着波伯士。波伯士脸色惨白，他强自镇定的显出一丝笑容。
“荒谬！”波伯士道，“您这样陷害您的朋友，真令我感到失望！”
“而您，殿下，”查尔斯愤慨地说道。“您先是指使我谋害一位法兰西将军，最后又要杀我灭口，居然还自称是我的朋友，您的两面三刀令我感到厌恶；我为自己曾经把你这样的人错认为朋友而感到羞耻！”
波伯士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他转头看着国王道：“陛下，我的父亲，您难道相信这个德国佬对我的陷害吗……”
“您要我出示证据吗？”查尔斯不等国王回话，打断波伯士的话道，“您曾经给我的每一封信、每一张便条、每一条通关的文牒和密令都在我的手里”他拿出一个纸袋，“——感谢上帝，当初我因爱而痴狂，没顾得上照您的指示将这些东西烧掉。”
“该死！”波伯士从牙缝里蹦出两个仇恨的字眼。他原本就站在国王的身边，此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操起书桌上的裁纸刀，抵着国王的咽喉。
“不许过来！”他叫道，“你们这些愚蠢幼稚的家伙，怎么知道我的伟大计划，你们贪图安逸稳稳躺在巴黎这只被腐蚀得透心烂的苹果中，眼里只有日复一日的宴会、宴会、宴会！你们看不到这世界正以什么样的速度前进，你们停顿不前、固步自封，却看不到革命已经扣响了法国的大门，法国王室的未来岌岌可危，而你们却视而不见！”
“国王陛下，我尊敬的父亲，您只会躲在书房中和亲王下棋，对国家的未来却毫不关注，您为什么不把它交给我，让我来保护它呢！”
“交给我吧！父亲，我不会令您失望！”
“畜生，放开我，你难道要造反吗？”国王叫道。
“你要干什么，王兄！快住手！”小路易叫道。
“造反？”波伯士笑道，“我为什么造反，我是王储、是这个国家的幼主，我何须造反？我只是提醒不称职的人及早退位罢了。”他说，“看那个海盗，他已经把外面的侍卫都放倒了，现在只等我一声令下，我的卫队立刻能够兵不血刃地包围凡尔赛宫！怎么样，您退位吧！”
书房中一片出奇的安静，就像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平静。
“现在，您相信了吧！”凯瑟琳突然对国王道。
“什么？”波伯士莫名其妙。
国王长叹一声道：“野心能使一个愚者成为智人，也可以是一个智者成为愚人！仔细看看爵士手中的‘证据’，那不过是一叠白纸罢了，而你的行为却成了无可抵赖的证据了！”
波伯士愣住了，然后，他明白了：“不——”
“是的，”卡布笑道，“现在好戏演完了，一如上帝他老人家的诤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威尔士亲王摇头叹道：“看看你手中的裁纸刀，那不过是把没开过封的钝器罢了。”
“您被捕了，哥哥！”小路易轻声说道，但那声音足够使守在门后的侍卫听见了。
“不——”波伯士嘶哑着嗓子，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悲鸣。
第十九章 分别亦是再聚时
是夜，当凯瑟琳正准备就寝的时候，窗户被敲响了。
“是谁？”凯瑟琳轻声惊叫道。
“是我！”窗外闪出一张粗犷的男子的面孔。
“海戈？！”
凯瑟琳打开窗户，海戈跳进房间。
“我以为你已经逃走了。”凯瑟琳道，“在逮捕波伯士的时候，你和卡布趁机逃走了，你从哪儿弄来的小刀啊？”
“这是职业秘密，小姐。”海戈笑道，“我是来同你道别的，我们要走了。”
“这是明智的，国王是翻脸不认人的，这会儿，全城都在违捕你们呢。”
“但您是特别的。”海戈热情地望着凯瑟琳，“我不效忠国王，但我会效忠我心目中的女王。”
凯瑟琳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脸涨得通红。“噢，海戈……”
“我明白，你心中另有所爱。”
“我不爱他！”凯瑟琳撅着嘴嘟囔道。
“你爱他，”海戈凝视着她道，“我从你的眼里、你的表情里，还有你提起他的名字时的语气里，我感觉得到。我的公主，我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了你，如果不是你爱他，我早就叫你做了我的女人。”
夜空中突然绽放了一朵红玫瑰烟火。海戈扭头望了一眼。
“那是卡布他们的信号，我要走了，”他又转回头来注视着凯瑟琳道，“从今往后，即使您在天涯海角，只要您的一封信、一个口信，叫我去办一件什么事，那件事就算办成了——”
这时候，在另一个方向的天空中，又出现了一朵黄色的信号。于是这个海盗头子最后望了凯瑟琳一眼，一转身跳下窗台，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消失在凯瑟琳的故事之中。
凯瑟琳久久凝望着黑蓝的夜空，夜空中繁星点点。大约一刻钟后，在又一个方向的天空中亮出了两颗耀眼的蓝紫色的火焰弹，在海盗的暗语中，那代表着“平安起航”和“珍重再见”的意思。
“两颗，是不是代表加倍珍重呀？”凯瑟琳微笑道，“你们可把全巴黎的警察玩的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