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躺在他怀里,极想纠正他的错误:这几个人不过是强盗罢了。但是,既然弗兰克要积极主动参与逃亡了,自己有何必多此一举呢?所以她决定继续装睡,不过,没多久她就真的沉沉睡去了,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这样放心大胆地睡着了呢?
当她醒来时,时已正午,马车正驶进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中。
第十二章 亲王的条件
马车在树林间飞快地穿梭。
阿尔封索突然站起来,和安妮交换了位置,坐到凯瑟琳的对面,正堵住窗口。
“怎么了?”安妮被推到弗兰克对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弗兰克也堵在窗前,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神情十分严肃。他提起手在马车的门板上叩了几声:两长两短。车夫也回了他同样的四声,然后,车子的速度突然加快了,简直是飞一样向前奔驰。
在这样茂密的树林中,以这样的速度前进无异于送死,看着紧贴窗前飞掠而过的树枝树叶(有几片甚至戳进了车厢)安妮忍不住惊呼连连。凯瑟琳从男人们的态度解读到危险的讯息——在这方面,久经战争的男人总是最敏锐的,比如说她的父亲威尔士亲王。跟随在父亲身边,凯瑟琳也多次遭遇过类似的情况,所以反而是她紧握住安妮的手,安抚她,叫她安静。
马车快而静地在树林中飞奔,车夫的技巧简直神乎其神。
“来了!”阿尔封索道。
“后边一个,左边两个,右边一个。”弗兰克点头道,他正坐在左边位置。“凯瑟琳,你们蹲下。”
凯瑟琳什么也没问,她抱住颤抖不已的安妮,尽管她自己也抖的跟筛筛子一样,她们紧贴在座椅底下,将身体尽量团缩起来,腾出空间给男人们活动。
车身猛然震动了一下,凯瑟琳听见马车夫的吆喝声,还有他的鞭子甩到车箱上噼啪作响的声音。他在努力阻止什么人靠近马车。
“费尔顿,你只管自己的安全,给我们赶车!”弗兰克叫道。
“是,将军!”车夫答道。
这是凯瑟琳第一次听到他们谈话,也才知道这个了不起的车夫的名字。
“阿尔封索,准备好!”
“是,大人!”
弗兰克数“一、二、三”,“砰”的一声,他们同时打开车门,凯瑟琳可以看到马车的左右都有黑衣的骑士,手里拿着短铳向弗兰克和阿尔封索瞄准。
弗兰克和阿尔封索把车门当作掩护物,左躲右闪,再加上费尔顿时不时得给他们来上两鞭子,这几个黑衣人始终也没有得手。而弗兰克和阿尔封索极有默契地攻守配合,枪与剑交替上阵,双方虽然人数悬殊,但是始终保持着对峙的状态。很快,弗兰克英国制造的手枪就显示出了硬通货的优越性,刺客短铳的火yao已经告竭,再上火yao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就是弗兰克苦心等待的“良机”——发起反击的时刻到来了。
他一枪打中了离他最远的黑衣人,接着反手一剑刺中了正试图挥剑刺他的另一个黑衣人。
阿尔封索跳出车厢,扯住一个黑衣刺客,在马背上扭打起来,不一会儿就滚到了地上;凯瑟琳放开安妮,拿起车内闲置的一根撬棒走到车门处伺机帮忙。
“回来!”弗兰克一回头的工夫吓了一跳,只见凯瑟琳猩红色的披风在风中被鼓动得猎猎作响,跃跃欲坠之势,似乎要掉出车外。
一分神,黑衣刺客一剑刺向弗兰克的心口。安妮的尖叫声提醒了弗兰克,他闪身一躲,堪堪避过胸口的一击,刺客的长剑擦着他的胸口指向了凯瑟琳。那刺客急忙收剑,看情形像是怕伤了凯瑟琳。弗兰克趁机抓住他的手,使劲向车门撞去,刺客的剑脱了手,人也跟着栽倒在地上。
费尔顿的速度放慢了一些,以便让阿尔封索追上马车。
“还有一个不见了!”他跳上马车嚷嚷道,待他看清弗兰克的情况时,他叫道,“上帝,您受伤了。”
“没事,”弗兰克摆摆手,他的胸口被剑刃擦了道口子,白衬衣上血迹斑斑,好在伤口不深。
马车又继续奔驰了几个小时,中午时分,费尔顿将马车停靠在路边。
“将军,”他叫道,“奥马尔先生吩咐我到这里再听您的指示行事: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
他拿鞭子向左边一指道:“往那里,是您部队的驻防地;”又往右边一指,“过了那个山丘,过海就是英国。”
他没再说话,像所有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静静等候将军的命令。
弗兰克意味深长地看着凯瑟琳,这个选择也许意味着这场冒险游戏的终结,同时,也许也意味着更长的冒险生涯的开始。他问道:“你这个逃亡的策划者、小阴谋家,你打算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凯瑟琳铁青着脸,两天两夜的颠簸、盗贼的骚扰和刺客的谋杀,在此刻促使她的头脑以无比清晰的睿智运转起来。此刻的凯瑟琳和当初一昧想要带着弗兰克逃离法国的凯瑟琳又有了极大不同。凯瑟琳神情复杂地看着弗兰克,越过边境意味着生,但是弗兰克要一声负担莫须有的罪名;留在国内也许有洗刷罪名的机会,但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们不能离开法国!”她最后道。
“哦?”弗兰克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我们去巴黎,去见国王!”
弗兰克笑了起来,那神情无比餍足,好像一个久渴的旅人,无意间掘到了甘冽的美泉;又想一个徘徊的寻宝人,无意间掘到了富足的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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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傍晚时分,天空阴沉沉的,寒风袭人,凉意透骨的绵绵细雨下个不停,天就要黑下来了。威尔士亲王府门前来了一辆风尘仆仆的黑色马车。一行人紧裹着披风神不知鬼不觉地匆忙走进了边门。
凯瑟琳首先从侧门走到厨房门前,她敲敲门,管家罗昂的妻子布兰维丽埃夫人来给她开了门。
“夫人,你好吗?”凯瑟琳说。
布兰维丽埃夫人像见了鬼似的,吓得大叫一声。凯瑟琳设法让她平静下来。
“真是您吗,公主,这么晚回到这里,为什么没有使者前来通报?您是人还是鬼魂?”
凯瑟琳握了一下她的手作为回答,布兰维丽埃夫人握着她温暖的手,镇定了许多,然后凯瑟琳带着她的同伴们一起走进厨房,伯瓦特夫人这时正坐在熊熊的火炉旁看书,她看到凯瑟琳等人难免大吃一惊,但她仍然不失礼数地屈膝行礼。她对另三位客人很好奇,但是出于礼貌她什么也没问。
凯瑟琳用极其简单的几句话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必须立刻见到威尔士亲王。
“我带您去见他。”伯瓦特夫人震惊之余不乏镇定地说道。
“我想单独见他。”
“他在起居室,最近殿下的身体一直不好,他太惦记您了。”伯瓦特夫人看了凯瑟琳一眼,“我们都以为您……出了可怕的意外。”
“我了解,夫人。”凯瑟琳拍拍她的手背,又看着布兰维丽埃夫人道,“请您照顾好我的这几位同伴。”
“好的,公主。”
起居室里看上去阴沉沉的,一小堆无人照料的火在炉子里微弱地燃烧。屋子的主人把身子缩在深深的椅子里,脸对着火睡着了。一条猎狗躺在边上,蜷缩着身体,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那是一条名叫阿奴比斯的黑狗,这是一个埃及神的名字,意思是死神。
凯瑟琳一进去,阿奴比斯就竖起耳朵,接着一跃而起,吠叫着、呜咽着,朝她直蹦过来,亲热地围着她打转,竖起来添她的手背。
凯瑟琳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拍拍阿奴比斯,轻声说:“坐下。”威尔士亲王被惊醒了,但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他叹了口气。
“把水给我,布兰维丽埃夫人。”
凯瑟琳拿着水杯向他走去,阿奴比斯跟着她,仍然兴奋不已。
“怎么了,夫人?”他问。
“坐下,阿奴比斯。”凯瑟琳又说了一遍。
威尔士亲王举在半空准备拿水杯的手停住了。
“是你吗,布兰维丽埃夫人?”
“布兰维丽埃在厨房,爸爸。”凯瑟琳回答。
“什么?”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叫我爸爸吗?再说一遍,我的女儿,凯瑟琳,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