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87)

“其实,按照常理,有何谷主的地方必然不会有白虹观的人,往年何谷主从来都不出席流觞园的清谈,今年据说是兰颐请来的。”

三思:“他打的什么主意?”

岑饮乐一摊手:“我怎么知道。”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肯定知道。”三思道,“你要我跟紧你,是要防着谁?”

岑饮乐唔了一唔,坦白道:“要防的人今日似乎不在场,可以放松点。”

三思:“不说拉倒。我总会自己查出来的。”

岑饮乐:“你高师兄才教训过你,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想下次见他的时候直接自行扒皮双手送给他。”

三思:“鬼见愁不在,你就少来这套。你自己分明并不反对。”

岑饮乐微笑,摸了摸三思的头顶:“三儿也是我们岑家的人,从小就能独当一面的。比你高师兄强多了。”他看了三思一会儿,“我让陈情给你的心法,练了没?”

三思点点头:“挺有意思的,跟我以前见过的功法都不一样。一开始练起来有点心浮气躁,但最近越来越得心应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头痛也少了。”

岑饮乐:“不枉我九死一生渡过东海给你弄来这东西啊。”

三思还没来得及感动,忽然四周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纷纷坐下,然后有婢女开始上小菜。

三思:“怎么回事?”

岑饮乐朝着溪水上游扬了扬下巴。

三思:“?”

“哎呀,刚还夸你。”岑饮乐掰住她的头,往上游方向一转,“喏,自己看。”

三思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上游很靠前的高倚正。

紧接着,一架轮椅缓缓地从旁边驶出。一名小童推着一名白衣人,停在了首位。

距离隔得有点远,三思看不清那人的长相,然而这并不能挡住那白衣所展现的静雅高华之质,才这么远远的一眼,便令人心生好感。

小童将一只盛满了酒杯的水托盘递到白衣人的手上。白衣人似是有些行动不便,动作十分缓慢,弯下身,在小童的搀扶下,将托盘放到了溪水中。

顺流而下。

丝竹管弦奏起,曲水流觞开席。

“那就是,云泥居士啊……”三思看得有点双眼发直,喃喃道。

岑饮乐对她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很是嫌弃,默默地挪得离她远了一点。

“他……他为何要坐轮椅?腿有残疾?”回过神来的三思依旧没能把目光从宴会主人身上挪开,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狐獴。

“确实有残疾,但不是腿,是这里。”岑饮乐见三思转过头来,点了点她双眼的位置。

“啊。”三思反应过来,“他看不见?”

她扭头去看那白衣人,见其正从轮椅上站起来,在小童的搀扶下,落座于软席上。小童将酒杯递到他的手上,他于是与周围的人攀谈起来。

“真可惜……”

岑饮乐颔首:“确实。”

“为何叫云泥居士?有何来历?”

“此人家住登封西边一个叫做云泥山的地方,山中多雾和瘴气,看着像是在云里,所以叫云泥山。其实我也挺纳闷的,他一个住在山里的盲人,怎么能总是往外跑,蹿这儿蹿那儿的。”

三思转过头来,问道;“你和他认识吗?”

“不太熟。你高师兄与他更熟点儿。”岑饮乐道,“此人是个纯商人,几乎没有半点武功底子,半路出家学了点儿暗器功夫,大概也只是学着好玩,或是为了生意,才凑在江湖人里学的。他虽然不会武,但少林年年都在红席里给他留了个座位,足见有多少人买他的账。像他这样的人,就算不瞎,要能在江湖上说得上话,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你看看,他认识的人比我们兄妹三个加起来都多,多少人想去敬他的酒。”

这场宴会十分自由,主人不摆架子,似乎只是纯粹提供一处交友宴饮之地。与会者中有很多像三思这样的,并不认识云泥居士,来这儿有的是为了交友,如明湖派的那对胖瘦兄弟,有的是顺便利用此番聚会和老友见一见或是谈一谈什么要紧事——如商邱、何玉阶之流,有的则纯粹就是为了解闷——被拖来的卫三止就属于这一类。

三思瞧见人堆中的卫三止正与欧阳如玉勾肩搭背地挤在一块儿,浑然不管其他四处敬酒的人,一面吃东西一面说话,反正嘴巴就没停过。

三思感慨之余又有些纳闷:“既然目不能视,少林又为何要给他留席位?他又看不见场面。”

“这就是此人的独到之处。他虽目不能视,耳朵却相当灵敏——不是普通能听见细小声音的那种灵敏,而是他在听觉上具有超人的判断力——他能在百步之外分辨逍遥门和踏红谷剑阵的区别,两个人缠斗在一起,他能听出二人出招速度的不同与招式的力度。”岑饮乐从漂到面前的水托盘上取了一杯酒,往后一靠,以手撑地,“倘若将来你上红擂,不用报门派,他听见你出招,便知道你是明宗的人,甚至能通过招式传递出的声音,判断你的年纪。”

三思远远地看着那端坐在高处的白衣居士,心下有些感慨:这武林之大,真是什么奇人都有。

云泥居士从开席之后,便没有再管宴席上的事,坐在软席上,与旁边的几位宾客交谈,看起来十分熟稔,气氛相当融洽。高倚正在外不太喝酒,也不从来不劝酒,三思看见自家师兄正与云泥居士说着话,后者便自己从托盘里取出一杯酒,小口小口地喝了。

站在居士旁边的小童有些不满地戳了戳他的手背,居士摆了摆手,冲他笑笑,指了指已经漂了很远快要被取光的酒盘。

小童转过身去,将另一个装满了醇酒的托盘放进水里。

居士伸手去取酒杯。

小童气得把手里的托盘重重一放,溅起几点水花,一挥手,那只托盘便加速顺水而去,直接从居士的指尖溜走,因为速度过快,好几个旁边想要取酒的人也没取到,那水托盘就在众人的目光下漂流而下,遇到石头旁一个小漩涡,转成了个陀螺。

这时候旁边有个人伸手用树枝拨了一下,托盘才顺利脱身,按照既定的轨迹往下游而去。

三思愣了一下:“那是……”

岑饮乐以为她是惊讶于那名小童的功夫精湛,解释道:“那个小孩儿是居士身边的侍者,之前还有人猜是他儿子来着,不过看样子不太像——毕竟都是老子管儿子,哪有儿子管老子的。那小孩儿照顾居士的饮食起居,一身功夫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在他那个年纪还算挺不错。”

三思:“不,我说的是……”

方才那个出手将托盘从漩涡里拨开的那个人,她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但片蓝色的衣角在视线中一闪,传递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令她连后颈的小汗毛都竖了起来。

岑饮乐自己说完就探身去取酒了,并没有听见她那句话,又拉起她谈天说地,三思很快也忘了那一瞬的不寻常,随着话题的转移将目光从上游的方向挪开了。

溪水上游,流觞园的主人正拒绝前来敬酒的客人。

“居士。”

一位男子来到白衣居士身后,从小童手中接过托盘,替他放到水里。

男子眼睛狭长,左眼下有一颗泪痣,个头挺拔,面相却稍显阴柔。

若三思此时在场,必定能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当初在青郡城外给死人换脸的蓝衣人。

“我家居士不能过度饮酒,还请几位见谅。”蓝衣人道。

来敬酒的两名客人对视一眼,悻悻地退去了。

小童对着那两名客人的背影露出讨厌的神色,然后起身拍拍手,从身后的饭盒里取出药膳,一碟碟摆到居士跟前。

“阿窍来了。”居士听见那蓝衣人声音,微微一笑,瞧着甚是温暖,“无衣,帮阿窍拿他爱吃的蝴蝶酥来。”

名唤“无衣”的小童撇了撇嘴,在居士的手臂上点了几下。

居士笑起来:“就准你爱吃甜食,不准他吃?厨房里那么多,你一个人哪里吃得下?”

夏窍也看懂了无衣的手势,抱起双臂居高临下道:“我也不老吧,谁规定的老人不能吃甜食了?”

无衣在空中冲着夏窍比划了几个手势。

夏窍:“等你老了我也不让你吃,免得你牙也掉了。”

无衣愤然,抬手就点夏窍的腹部的穴位。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