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片刻,三思还是觉得疑点太多:“宁淮当年虽然并非出身世家大族,但也是在朝中为官的。我的外祖母嫁给了益州刺史,虽然不知宁淮的后人究竟如何了,但也不至于穷到养不起一个儿子吧?”
卫三止的语速放慢,道:“这世上变数那么多,也没人和我说过这些事。反正我记事起就一直很穷,被我娘扔掉之后,在街上乞讨了两年才被师父捡回去做了徒弟。这牵丝诀的原委,我娘确实从来没和我说过。”
房中沉默了一会儿。
三思忽然拿起桌上的一只苹果,三两下将其削好,片成了小块,放在碟子里,搁到了卫三止跟前。
卫三止捧着苹果碟,脸上的表情有点懵。
三思摸了摸他头顶因睡了一半被喊醒而未整理的两根翘起来的杂毛,故作惊讶道:“哎呀,有人削好苹果给你吃呀!幸福的小乞丐。”
卫三止觉得那凉凉的苹果碟冒出一点难以抵挡的温度,顺着手掌传递到自己的躯干和脑门,脸上却因不习惯表达幸福的情感而显得有些咬牙切齿,在三思蹦着跑出门前丢了一片苹果过去:“大晚上的吃苹果,你是想我一晚上胃疼睡不着吗!”
那片苹果砸在了门上,掉到地下滚了好远,最终停在了桌角。
卫三止保持着盘腿的姿势在被窝里坐了半晌,低头看着手里的碟子——那一片片苹果因用刀之人动作太快而削得十分不讲究,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形状,但意外地能看出削皮之人刀工很好。
他拿起其中一块,放进嘴里,咔吱咔吱地咬下去,直到到果肉在嘴里消失了,才停下咀嚼。
别人削好的苹果,好像比自己在身上随便蹭蹭灰连皮啃的要好吃多了。
卫三止揉了一下眼睛。
困了。
他爬下床,仔仔细细地将桌角那一小块苹果捡起来,在身上蹭了一下,放回了碟子里,再端端正正地放到桌上,终于睡去。
翌日,虞知行起床之后径直去敲三思的房门,却发现人不在,下了楼才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厅里,连早饭都快用完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卫三止,他似乎比三思下来得晚些,才刚开始吃。
虞知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到她旁边准备坐下。
三思道:“那个位子是岑饮乐的。”
虞知行挪了一边。
三思:“高倚正的。”
虞知行瞥了一眼她座下的软垫:“你这意思是要我和你坐一张席子?”
三思喝完碗里最后一点粥,指了指对面的桌子:“你可以坐那边。”
卫三止吃着酱牛肉,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掺和。
虞知行环起双臂,望着她。
这个别扭劲儿,他实在是还没摸透规律。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自然不会这样就放弃,抓了两只包子就跟上出门的三思:“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她说今日要打擂台。”卫三止捧着油纸包的酱牛肉,一边嚼一边替三思答道。
“今日是该差不多了。”虞知行抬起头算了算,“往年的第二天通常能打到一百左右。你今天先试试,不必挤那个一百的坎儿,先蹭个一百一左右的,保存实力,等明日之后再瞅准机会往上挤。”
三思:“我今天要和我二哥他们坐一起,卫三止可以跟着,你跟着做什么?”
虞知行一噎:“我去和你二哥叙旧不行?”
三思:“没你的位置。”
虞知行高高地扬起眉。
这个生气的节奏他确实没抓到,于是他将目光投向卫三止。
卫三止用酱牛肉挡着半张脸,落后三思半步,扭过头来对虞知行比划——
她,二哥,早上,说亲事。
虞知行的眉头扬得更高了——
说谁的亲事?
卫三止指了指他,再指了指三思。
噢。
三思忽然回头。
卫三止咻地缩回手,继续若无其事地啃牛肉。
三思瞪了他一眼。
虞知行的心情忽然变得愉快了许多,清了清嗓子,道:“那今日我们就分开坐吧。我去我家那边。”
三思不置可否。
虞知行凑到她耳边道:“等着看你上场——千万别用力太猛,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打完这一场,明日我们去汤泉。”
三思揉了揉耳朵,小声道:“谁答应你要去了。”
虞知行露出个笑。
三人一同上山,然而、尚未来得及前往各自的席位落座,就有人来请他们入寺。
前来通报的是碧落教的下属,三思在那人脸上看出了几分凝重。
二人跟随指引,来到寺内的一处小厅堂,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里面。
高倚正,岑饮乐,兰颐,商邱,展陆,那位长得像鲶鱼精的广虚大师,还有普鉴住持。
岑饮乐一见到三思,便招了一下手,让她进去,然后低声道:“莲和璧丢了。”
第130章 谁欲话分陈年是非12
“怎么如此突然?”三思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看这个状况, 应该是少林突然发现丢了东西,这才将相关人召集过来的。
“昨晚,不确定什么时间。”岑饮乐道,“莲和璧一直放在这间屋子里, 守夜的弟子昨夜莫名睡着了, 没有人看见究竟是如何丢的。”
三思环视一周屋内:“放在哪儿?不会是正中央那个台子上吧?”
岑饮乐点头。
三思唔了一唔,走过去看了看。
兰颐同意将莲和璧放在少林,为的就是将其做饵引鱼上钩,所以特地放在了这么个显眼的地方, 并且放在了一个上了锁的匣子里, 一方面方便贼人寻找,另一方面在打开匣子的时候可能要费一番功夫, 可通过动静及时察觉。
那匣子的锁落在桌上,三思没有触碰, 而是弯着腰仔细地观察,发现那锁芯整个被震成了粉末, 除此之外,整个匣子都是完好无损的。
可见来者武功高超。
虞知行问道:“目前可找到了任何线索?”
岑饮乐扬了扬下巴, 指向那凑在普鉴大师身边耳语的僧人:“在等他们的结果。”
那传话的僧人说完, 普鉴大师撑着法杖站了起来,环视一周:“贼人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做得相当周全。”
兰颐道:“昨夜守夜的弟子可在?”
普鉴对旁边的人道:“将他们二人带过来。”
很快,两名弟子就来到了厅中。
三思打量了一番那两位弟子, 虽然昨夜莲和璧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盗的,但在那二人脸上却并没有看出明显的愁色,在见到厅中这么多陌生人时也并未表现出惊惧,要么是修行有成,要么就是缺心眼。
“见过住持,方丈。”
广虚开口:“你们二人将昨夜的经过如实告知在座各位。”
这位心宽体胖的高僧此刻眉头微微皱着,那两绺长长的胡须因说话而抖动,像一只在水里动来动去的大鲶鱼。三思几乎忘记场合的严肃,差点没笑出来。
其中一位僧人道:“昨夜我与师弟二人分别守在门内外,各自念经打坐,在丑时之前,都是清醒的。”
岑饮乐道:“如何确定是丑时?”
展陆解释道:“少林每过半个时辰会有弟子打更。”
那僧人点点头,继续道:“我们不确定是何时睡着的,但丑时之后,我们便再没有听见过打更的声音,再醒来时已是天亮,是被前来轮班的师兄弟摇醒的,打开门,发现莲和璧已经不见了。”
另外一名僧人道:“小僧守在门内,与师兄遭遇相同。”
流居崖问道:“二位可有发现任何异状?睡过去之前,没有听见或是看见什么异常?”
僧人道:“并未听见或是看见什么,但似乎有闻到一股气味。”
另一人道:“小僧也一样。”
展陆猜测道:“迷药?”
流居崖道:“可能辨出是何气味?”
两名僧人对看一眼,面露难色:“小僧才疏学浅,那气味非常特殊,无法辨别其中药物。只是记得气味微苦却有回甘,且不同于普通迷药令人闻见困意上涌,而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神智,并不困。”
兰颐转头看向沉思的流居崖:“流庄主可了解这等迷药?”
流居崖思忖了片刻:“有倒是有,但听上去并非中原一带可产之药,难以寻觅出处。况且,现场并未留有任何痕迹,难以断定来者究竟用的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