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28)

冯钟氏心中有数,也打探过了蒋家的情况,她微微一笑道:“你是要和你那些伯伯上公堂吧。”

蒋含娇见她了如指掌,不免有几分诧异,“确实。”

冯钟氏半侧首,手指顺着那册单一个个往下看,最后看完,由衷赞了一句,“这样的嫁妆,即便是放在京城,那也是很富足了,难怪那些人看着眼红,不过蒋姑娘,有一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的。”

“夫人请说。”蒋含娇是很敬重冯钟氏的,她屏气凝神,静等人言。

冯钟氏莞尔道:“孙子曾有言: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两军交战时,一方散乱,因另一方严整,一方胆怯,因另一方勇猛,一方弱小,因另一方强盛;你与蒋家,便好似这双方作战,诚然蒋姑娘心思玲珑,聪慧过人,但蒋姑娘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这一回却吃了一个大亏,若不是郡王挺身相救,恐怕姑娘性命堪忧。”

冯钟氏看似是个端雅祥和的深宅妇人,但对兵书皆是随手拈来,胸有大智,真不愧为名门之女,将军夫人。

蒋含娇敬佩之余,仔细想了想,“是我疏忽大意了,没想到他们会要我性命。”

“不。”冯钟氏转身,掷地有声道:“不是你疏忽,也不是你大意,而是你只知进,而不是退。”

“蒋姑娘年轻气盛,对那些啃食亡母私产多年的人恨之入骨,巴不得能早日除之后快,扬眉吐气,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蒋姑娘太急了,殊不知狗急跳墙,兔急蹬鹰,一旦将那些人逼到退无可退,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就会不顾代价,铤而走险。”

冯钟氏盯着她道:“蒋姑娘有没有打算将那些人全杀了?”

蒋含娇被她问呆了,她是恨蒋家人不错,但却远远没有到要杀了他们的地步,也是因为如此,对于自己被下毒手,她才会觉得心惊和心寒。

她茫然摇了摇头,“我没有,我只是想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冯钟氏似乎有些失望,“常言道斩草需除根,但既然蒋姑娘不打算杀了他们,那么就要给他们留一条后路,我并非是在替蒋家人说话,而是为了蒋姑娘着想,若做得好了,那他们往后生活,都需看姑娘眼色行事,姑娘也可赚尽好名声,这些其中分寸进退,恩威并施,还需姑娘自己来把握。”

说完,冯钟氏将那托盘放到蒋含娇手中,“将这药送给郡王爷吧,他是为你而受的伤。”

蒋家

蒋大爷站在门口,翘首盼着,眼瞧着天都快黑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大夫人靠在檀花摇椅上,正倒着茶,虽然不像蒋大爷这样面露焦急,但其实心中也有几分不安。

终于派去接应的小厮匆匆回来,直接跪倒在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不...不好了!那张老四死了!”

噼里啪啦,比蒋大爷的惊声先一步的,是大夫人手里的茶盏子碎了一地。

“怎么会死了?”蒋大爷屏着呼吸,“是四丫头杀了?”

“不是!是冯将军带人射杀了。”

大夫人再也坐不住了,从里面出来,尖着嗓子道:“怎么会是冯将军!”

金陵的冯将军只有一位,那就是驻扎在此的宣威将军冯灏,护国大将军之子,长阳侯的女婿。

小厮不敢耽误,一五一十全说了,“原本都好好的,照着夫人之前的计划,让张老四扮作马夫,将四姑娘拉到城外道观,结果不知怎的,承安郡王追了过去,再过没多久,冯将军就带着兵赶过去了,张老四还砍了承安郡王一刀,四姑娘眼下也不知道在哪里,再有的,小的就打探不到了!”

大夫人两眼发黑,差点没立即昏过去,“你说什么...张老四...他砍了谁一刀?!”

小厮也知事情大了,结结巴巴道:“承..承安郡王...”

这下大夫人没倒,蒋大爷直接瘫软在了地上,他膀大腰圆的,脚跟子一软,两个小厮扶也扶不动,坐在地上喃喃道:“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大夫人亦是靠在门槛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她强撑着,像是自己安慰自己道:“张老四死了...他死了,死了就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了...”

小厮也是吓坏了,这事他也掺和了进来,要是被抓到,那可就全完了,“大夫人,官府...官府不会抓到我们吧...”

“不会的...肯定不会...”

蒋大爷突然痛哭流涕,指着大夫人咒骂起来,“什么不会!被砍了一刀的可是承安郡王啊,那是郡王!还有冯将军亲手射杀了张老四,官府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人抓到,你个丧家门的蛇蝎女人,老子怎么就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我早说了不要去杀人,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咱们整个一家子都完了!我要休了你!”

大夫人跳了起来,边哭边骂,“你还说我!这事你可是点了个头的!现在出了事,就要把屎盆子都往我一个人头上扣,你后悔娶我,我还后悔嫁给了你!当初是你们蒋家,三礼六聘的来我们家非将我娶进门,说什么蒋家人个个都是做官的大老爷!跟着你我肯定能当上诰命!可结果呢,你们蒋家全家上下就没一个中了举的,从你,你那几个兄弟,到你儿子,你侄子,都是好色贪财的腌臜烂乌龙!”

她越哭越凶,把这二十年来的所有怨恨都发泄了出来,“我嫁进你们家,给你生儿育女,还要伺候那个老不死的,在她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处处哄着供着,我甚至还拿自己的嫁妆贴补生活,可是你呢!左一个右一个娶新姨娘,出去花天酒地,养外室,养寡妇,我生韶儿差点难产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你娘刁难泼了一身茶的时候你在哪里,到现在我人老珠黄了,你耽误了我大半辈子,你现在说要休了我,你休啊!你把我休了啊!”

说着说着,她伏在地上,整个院里只有哭声。

第27章

霞色溅落在天际,流漫点点金色,将至日月交替,廊下有女婢在点灯,一盏盏明色如玉,带着几丝昏黄,蒋含娇端着药盅行走其中,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却不知该怎么迈出这一步。

冯钟氏说的并没有错,梁瑾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即便自己再不待见他,可这救命之恩,算是欠上了。

但这药....她微微捏紧托盘边缘,还是送不出去。

一个转身,蒋含娇将药往那点灯的女婢手里一塞,正要离开,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

“含娇!”

她步子一顿,侧首去看,梁瑾正趴在窗边上,朝她招着手,脸上满是喜色,“你是来给我送药了吗?”

这一下被人瞧见了,倒不好说不是,总不能说是走错了道,蒋含娇慢慢颔首,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身子又转了过来,僵着笑了笑,答了个“是”。

梁瑾背上还受着伤,方才郎中来看过,虽已经上过药又包扎了,但挨了一刀的滋味并不好受,稍一碰着伤口,那痛得都能直掉眼泪。

但他自诩堂堂七尺男儿,有泪不轻弹,怎可因这皮肉伤哭鼻子,更何况这伤不是伤,而是他英雄救美的象征。

床榻不舒坦,于是他叫人挪了个贵妃椅过来,自己趴在上面,正临着窗,好看院中景色,恰时听有脚步声过来,又轻又缓,行走间又稳重有序,绝不是他身边的那等粗鲁小厮,或是来往匆匆的女婢能有的。

梁瑾握着扶手,往窗边探了探头,果真瞧见了那将要离去的身影。

那点灯的女婢还在茫然中,手里的药盅子又被接了回去。

蒋含娇终于进了房门,梁瑾又趴回了贵妃椅上,她垂首不语,静静将药端到他面前,“郡王吃药罢。”

“好,好!”梁瑾忙从她手里拿过药盅,奈何动作太大,牵动了背上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地一声,臂间也失了气力。

无奈,蒋含娇只能将药端回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张口。”

“啊?”梁瑾愣了一下。

蒋含娇脸皮不算薄,这种亲侍汤药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上一世梁瑾大病,她衣不解带在他榻前侍奉了三天三夜,喂药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此时非彼时,她见梁瑾发愣,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火气,将盅勺一搁,伶仃作响,“你要是不愿意喝,那就算了,反正伤的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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