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澄光被慑住了,有史以来她第一次全身痉挛般地战栗。
像一道闪电忽然从头顶划过,像一把钢刀在眼前杀开了血红。
当奶茶店门口排队的人四处逃窜、尖叫,她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竟哭了起来。
张筠陆惊慌地将她拉到一边。每个近距离看过现场的人都无法平静,都捂着嘴巴害怕地躲得远远的。也有人像秋澄光一眼直接哭了出来,可是没人哭得比她更惨。
张筠陆拖着她往后走,她甚至问秋澄光:“难道你认识她?”
秋澄光捂住眼睛用力地摇头。
归于璞赶到现场时,在一颗还挂着圣诞彩灯的大树下看到她。秋澄光和张筠陆坐在那里,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和一群人坐在这里等着警察来询问。
归于璞赶到她面前,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握住他的手,缓缓地蹲了下来:“我来了。”
秋澄光倾身抱住他,双臂搂得很紧,紧紧地一句话不说。归于璞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
“嗨,我是她的同事。”张筠陆声音虚弱地打着招呼,她也吓得面色苍白,连咽口水都有些艰难,“我们都吓得不轻,但她可能是最严重的。”
归于璞点头,一边在秋澄光耳边轻声说话,一边抱着她。一个警察走了过来,看见大树下有这么多人等着,于是只留下几个状态没这么糟糕的人,让其他人先回去了。
张筠陆和男朋友回去了,归于璞背起秋澄光,往停车位走去。走了一段,秋澄光才开口,她伏在他的肩头,声音还是十分颤抖:“你怎么没穿外套啊?”
“忘记了。”
“等等会着凉的,你等一下。”
归于璞停了下来。她脱下脖子上的围巾,从身前往后裹住他。归于璞低头看了一眼,侧过脸来:“像贵妇你知道吗?”
她点头:“我怕你着凉了,等等到车里就暖和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要,你这样我后背暖和。”
她搂紧他。
回到家后,秋澄光在沙发上坐着,电视打开随便转了几台,转到小猪佩奇。她想起上次在许恭昶家看的也是这个。
归于璞倒了杯水给她,抚了下她薄薄的一层刘海,却发现额前已经沁出了汗。可她的手冰凉,整个人还在发抖。
“我去煎个鸡蛋,家里还有些菠菜,你还想吃什么?”
“不用了。”她抬头看他,“要不我去煮吧?”
“不用,你坐着,把水喝光。”
刚一说完,只见他把眼睛一眨,连忙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秋澄光着急地叹一声,拿起外套披在他身上:“你呀!你为什么不穿外套!”
“没事的,人暖和的时候也会打喷嚏,”他说着,拿纸巾揉了揉鼻子,“我先去炒菜,你饿不饿?这边柜子里还有饼干。”
他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去,秋澄光跟着走上去,在他拿饼干的时候,慢慢地从背后抱住他。
“我刚才就看着她从我面前掉下来。我第一次发现我离死亡这么这么近,比上一次还近。”
归于璞转过身,将她抱在怀中。
秋澄光一再搂紧他,往胸膛上靠紧,似乎这些力气不用来拥抱他,她就会胡思乱想。
她没有哭,只是呼吸沉重,有话将说却没有说完,显然心里还藏着什么情绪没有爆发。
归于璞反而希望她把情绪哭出来。
一盘金黄色的炒蛋,一碟绿油油的菠菜,两小碗粥。
秋澄光低着头吃饭,汤匙每次都只舀起一点点。她抬起头,看见正前方挂着一幅画,画框正好是暗红色的,不知是什么种类的木材。她垂下了眼。
归于璞见了,走过去将那副画取下来。当他走回来时,她看着他,两颊鼓起气,微红的一双眼嵌在白皙的脸上,整个人显得面容憔悴。
她往前伸出一只手,归于璞连忙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揽住她。
“不吃了吗?”
“嗯。”她站起身抱紧他,“你让我靠一会儿,就这样靠一会儿。”
他没说话,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捂在胸前,用力地在她的发上吻了吻。
第55章 徽风「五」
不敢把她自己留在家里,又不想增加外出的颠簸,归于璞拜托许恭昶接夏榈檐下晚自修。
秋澄光已经换好睡衣坐在床上,正低头在那里看明信片,一沓明信片搭在被子上,被子由她的膝盖顶着高高耸起,明信片像小山坡的石子一样滑落。
归于璞端了杯牛奶走进来,拉了块椅子在床边坐下,说:“这么多明信片。”
“嗯,里面有写给你的,还有你以前写给我的,我像现在这样的时候,就会找出来看一看。”
“你写给我的,不应该保存在我这里吗?”
“因为我没有寄出去呀。”秋澄光看他一眼,遂又低下头去。
“那我现在还可以收吗?”
“不可以了。”
她已经长长一些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摇头的时候辫子一甩一甩。她的发梢还留着刚洗完澡的水汽和余温。归于璞看着她。但过了一会儿,她将一张明信片递了过来。
归于璞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我再也不会想你了。2018.02.14】两秒钟,她把明信片收回来。
“之前我会问钟叹你的近况,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不管我怎么关心你,你都不会知道。我让钟叹千万不要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你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可谁知道,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告诉你,”秋澄光说着,哭笑不得地擦了擦眼,“我其实很希望他可以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告诉你的。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因为是我提的分手。”
她说完,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他。归于璞伸出手去,擦掉她眼角的泪:“钟叹告诉我了,前不久才告诉我的。”
“他如果早一点告诉你,在我们见面之前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他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也许会来找你,也许还是不敢。”
“这么说,还好他没有告诉你;如果他告诉你以后,我没有从你那里听到任何消息,我会觉得只有我自己还记着。这样显得我很幼稚,长不大。”
“为什么说长不大?”
“因为长不大的人才忘不掉。”
“这样啊,”他沉吟片刻,“那我也还没长大。”
“你几岁?”
“十八。”
秋澄光今晚难得地笑了:“臭不要脸。”
“我二八了。”
“我知道了,二八佳人。”
“少来。”
在那些明信片当中,有一张画了一幅彩铅画,归于璞忍不住多看一眼,秋澄光注意到了,将那张明信片递给他:“何薛希给我的。”
“我可以看吗?”
“可以呀,就是一幅画。他一直有个当漫画家的梦想,但他爸爸不同意。”
明信片上画了宇宙和宇宙间的星星,每颗星星都有不同的颜色,金色、橙色、红色……归于璞将明信片放回她手中,问道:“你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嗯。”
“为什么?”
“为什么?”秋澄光没听明白,“因为忙?本来就只是普通朋友,有空的时候一起聊一聊,没空的时候就各忙各的呗。”
“嗯。”
“为什么这么问?”她后知后觉地看向他。
“因为,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归于璞坐在椅子上伸直两条腿,手扶着膝盖,“他是不是性情很开朗?”
“是啊,他从高中开始就大大咧咧,成天都有得他高兴的。”
“嗯。”
“但我只是把他当作朋友。”秋澄光轻声,看得出来他有话要说,也看得出来他欲言又止。
归于璞感谢她的直白,他实在无法问出任何“和他在一起会更开心吗”或者“你对他什么感觉”这样的话。不是害怕得到什么意料之外让人痛苦的答案,只是问出这些问题就好像在往外掏心掏肺,还没问他心就疼了。
如果和他在一起会更高兴,那该怎么办?
如果她对他有朋友以外的感觉,又该怎么办?
他不想问。
秋澄光看见他一言不发,故意冲他眨了眨眼:“在想什么?”
“想七想八。”他笑着摇头。
“知道是想七想八还想啊?”
“不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