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全一群糙汉子操练水中进击之术。
拓跋城眼色微变,脚下步子移动,站在了司马清的身前,面色凝重的望向她身后。
呃……司马清听到水响,想的却是昨晚他上岸时的情景。
修长的身形,被湿软的布料紧紧裹贴成行走之中的人形,星光下闪着光,罩着一片银色的晕光。
不由得唇角弯了弯,侧低下头,耳尖有些发烫。
行走中的士兵,有个别走得拖拖拉拉,伸头探脑的向她这边看过来。
一记凌厉无比的刀眼狠狠看过去,“李大山,想留下吗?”
“不!”李大山脚下生风,从队尾蹿到了队首,眨眼功夫已不见人影。
先登营训练,男女分练,女兵入营学的跟男兵并不相同。
但是男兵却知,女兵练成出营后,便不会再回营。
大多以嫁人,入到各国宫廷之内做奴婢,作为最后的任务。
多是闲棋冷子一枚,长期蛰伏在外,传递消息。
一旦战事将起,才会四处活动,但这也是她们最后的向主子尽忠的一刻。
大多不得善终,生不留名死无功勋。
因此,女兵与男兵不得存有私情,如若发现有违规着,轻则发派其中一人于千里之外,执行冒死的任务,重则两人双双毙命。
自拓跋城成为指挥使以来,营中因情被罚者并非少数。
蒲林上前向司马清扫了一眼:“指挥使大人,听闻你要亲自训练公主殿下,但她是主你是奴,你怎么能训得动她?”
拓跋城眼尾微斜:“你跟她很熟?”
蒲林:“哈哈,太傅曾说,我入营后得照顾公主,毕竟将来是要送给南阳王侯的,或是往后还说不定要嫁给我们氐王一族。”
拓跋城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司马清,他素知司马清的婚嫁之事由不得她自己作主,却没有想到如今太傅居然已以定她的终身,而且似乎想以司马清挑起氐王与南阳王之间的嫌隙。
无论是她出嫁何人,他此时的心中都隐隐不快。
“哦,那好,今日学游水,你跟司马清一起练吧。”拓跋城淡淡道。
游水练习,说简单也简单。
说难,的确很难。
刘鹏见蒲林跃跃欲试,拉住他道:“别去,他不好惹。”
“我一个世子,怕他一个奴才。”蒲林骄傲的将外衣一脱,跳入水中,大大咧咧的道,“来呀,不就是下水吗?这河不深,淹不死人的。”
司马清看到河边的衣服,若有所悟,自己难道要当着他们的面脱衣下水?
刘鹏和蒲林两个人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哦,明白了,这是要看她出丑。
当下红着脸向拓跋城道:“能换个地方学吗?”
拓跋城没有出声,挑了一块石头坐下,事不关已的道:“你可以回宫里,找宫里的人教你。”
又来了,又来了。
这不就是要赶她走的意思。
“入水憋气。”拓跋城一指眼前的河水,
蒲林神色自信的向水中走去,冲岸上的司马清笑笑,身子一沉,水没头顶。
缓缓流动的水面上,一片红色的绸衣随水拂动,像是在水中投了一块艳红的无比鸡血石。
半晌无声,红色沉入水中,远远看去,已不见踪影。
司马清盯着看了一会,不敢相信有人能潜水不出这么久,直到水中冒出一串水泡后,突然水面蹿出一个水淋淋的人头,蒲林抬刮了一下脸,将水甩掉,骄傲的道:“如何?”
拓跋城不动声色的扬首看着水面,旁边的朴承凑近到他的耳边轻语了一句:“南阳王上次过护城河时,跟我们交手的人,似乎就有这种闭气的能力。入水相搏可长久不用换气。”
拓跋城侧目道:“你的意思,我们死的那五个兄弟,有可能他杀的?”
朴承遥遥看着司马清,脸上浮出一个古怪笑,道:“他们都送上门来了,难道放过。这也是大将军的意思。”
两人交谈之时,司马清已脱靴除袜,两人回头之际,她已赤足上阵,似乎要好好在水中展一番拳脚。
朴承笑道:“姑娘可是要下河。”
司马清苦着脸道:“这事无人代替得了的。”
说罢,跃入河中。
好凉的河水,好漂亮的鱼儿,好可爱的……
在水中泡了不过须臾,司马清的眼前除了好奇的鱼儿围着她转,便是缓缓的水纹折射的光线映在河底,她不会游水,坐在河底憋气还是勉强能行。
站在岸上的朴承一改斯文端庄有礼,轻咳了一声,移步到拓跋城的身边:“女子入水太久,皮肤容易浮肿,还是要怜香惜玉的,要是呛水弄伤了,可是一时半会好不了的。”
拓跋城凝视着水中的人影:“她只是没有领悟游水的要领,其实游水并不难。”
水中的她转了个身,双腿轻蹬,整个人仰面飘在水面上,腰肢摆动间柔美优雅,若不是拓跋城知道她是谁,会错认成游历人间的仙子在他眼前戏水。
满头的黑丝如水草飘摇在水中,时起时落,白色的衣袂流云翻转,司马清也觉得奇怪,怎么一会儿就学会儿浮水,水不深无所畏惧的借着浮力又飘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跟往日里穿的不同。
手指在衣间摸了两把,衣间纹理之中嵌了东西,对着阳光看了看,有点点珠光。
原来是这件衣服与众不同,想以早上拓跋城泛青的脸,带着血丝看她时的一抹怪异,直到她下水一刻的释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肩头被什么拍了拍,目光微转,看到头顶上一张冷静无比的脸,某人站在船上,拿一根钓鱼杆,轻轻的在她的脸上晃。
“累了上船。”
“不累。”
她浮在水面上轻笑,身体转像,立在水中,周边的小鱼四散逃遁而去。
她这才意识到,双脚竟然踩不到河底。
“谢谢你。”她拍拍水面,游到船边,扣着船舷向他笑道。
他蹲到船边:“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得到自由。”司马清仰面轻言,如芙蓉出水宁静美好。
他顿了顿,没想到她如此就容易得到满足。
不过一条清河,一只小船,她的脸上却显出恣意的畅快与愉悦。
她也没有想以,突如其来的一个“谢”字,把他已有裂纹,依旧死死紧封的心门,瞬间击个粉碎。
她冲他伸出一只手,“拉我上去。”
他眼中犹豫不决,对上她清澄无比的眸光,转瞬间便伸出双手,握住眼前玉腕,心底叹息,你确定要上我的船吗?
手里轻轻一提,她便上了他的船。
船身摇曳,她脚下一滑,扑入了他的怀中。
没有刻意,一切均是天意不可违。
明明之前的他已将自己粉饰成波澜不惊,随时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任谁也不会看破他的心思。
只是,她一个小小的投怀,撞破了心底锁,一座守得疲惫不堪的城,破得那般没有防备,也来不及反攻,便一下子被午夜梦中涌动过多次的热潮冲垮了。
他的臂膀紧绷如铁,她的脸轻轻贴在他胸前的白衣上,喃喃道:“好冷。”
第 29 章
他皱了下眉,眼看着脚边备好的干净衣服,想让她穿上,谁知却使神差的说道:“游回对岸,就不冷了。”
他竟如此无情,都说入营者没有七情六欲,只是一具随时要去赴死的尸体,果然……
罢了,连蒲林都知道她将是和亲的棋子,政治联姻的首选,谁会为了一个身不由已的女子,跟天下为敌。
司马清神伤之际身子顿时冰凉,眼底两撮光闪着微微的怒意,略尴尬的抬脸退开,看到他脚边的衣服,回过神来。
她淡淡道:“我要换衣。”
说罢,弯腰捡衣,去了船尾。
拓跋城愣了愣,回过身负手立在船头,心头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一丝惆怅又上心头。
清风送香,满船春色。
身后悉悉索索一阵,司马清已将湿衣换掉,自顾自的坐在船尾,时不时用脚踢着水面,弄出一片水花。
船载两人,水映双影。
拓跋城领着她上岸,一路上都沉默无语。
回到住处时,司马清不似往常相顾良久走离开,而是径直入内,闭门,落栓,一气呵成。
自那日后,日日训练,再不见她的脸上有任何喜色,只有咬牙切齿的坚持,还有淡如轻风的看着身上一次又一次添加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