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琴道:“姑娘也知南北不同,许多不适应,光礼俗就让人难以接受。何况曹家虽无兵权,但也是书香之家,两家结亲并非只是两人之事,关系牵连甚广。
姑娘,这其中的缘由您比我更清楚。”
盲婚哑嫁,女子被摆在了最为末端的那一个,取舍皆不由人。
司马清微微一笑,“你是我母亲请来的说客吧。”
富琴笑得勉强,不敢回答。
司马清脸上浮出点点憔悴的倦怠之色:“你去回了她,我愿意去东海。”
秋收之是,宫里连着要办两件喜事。
一件便是赐婚姚琳春与代王拓跋城。
另一件,为显示皇朝对晋王司马睿的怀柔之策,免他与石雷走得过近。特许羊献容之女下嫁贵族曹铳。
刘曜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听着内侍禀报相关军务,听到外面一声女子轻咳,方转头向内侍总管挥了挥手。
总管会意亲自出了门,向来了一会的羊献容道:“娘娘,请。”
羊献容客气的道:“辛苦总管了。”
总管笑:“娘娘客气了。”
羊献容回道:“昔日里,我还是夫人时,你也是这么辛苦的。”
总管:“奴才有今天,娘娘的提点。”
说完,在羊献容走过时,轻轻低语道:“皇上正想给清儿姑娘什么封号。我还得去请姑娘去。”
“嗯”一声,羊献容面如常色,从容入殿。
待到司马清进殿时,羊献容手中热茶已转凉。
刘曜一见面容憔悴无华的司马清,心中一片酸意,给拓跋城指婚,果然让她伤心动肺了。
“皇上万安。”司马清依礼跪倒,强打精神道。
“起来,地上凉。”刘曜上前伸手欲扶,司马清让开一边,起身退开三步,“多谢皇上关心。”
刘曜手扶了个空,略有尴尬的收手背于后背,亲切道:“都要嫁人了,朕也好好看看你。”
司马清淡淡的:“民间女子嫁人,男子成婚,皆是命。皇上的女儿将来也要嫁人,并无什么特别的。”
刘曜道:“其实,你若不愿意嫁给曹铳,也可跟朕说。只要朕一句话,做夫人,还是做娘娘,皆在你一念间。”
羊献容握杯手,骤然一紧,脸上带着笑,拉过司马清的手,将茶送到她的手上,道:“清儿的婚事是姐姐与我做主的,毕竟琅琊王氏的面子不好驳了去的。”
“王导那个老……”刘曜本想骂下去,又觉得不太好,便转而道,“他在江东的大晋主持朝政,做了司马睿的主,朕的事,还轮不到他来管。”
司马清冷笑以对,羊献容和刘曜,各有各有立场,但他们的目的,不过都是一样的,送她一个旧朝公主去修和,免得受战争威胁苦。
她郑重道:“皇上,我愿出使大晋,说服晋王不与皇上为敌。”
刘曜怎么也未想到,司马清居然猜中他的心思。
嫁人是假,让她说服司马睿才是真。
不觉惊喜欢道:“你所说当真?”
司马清镇定的点头,这席话她反复思索良久,与其让人指使去做此事,不如开诚布公的主动行事。
她与拓跋城已无望做夫妻,那就为他能安然过江东防线,去往辽北封地做些事。
况且,这事只能她来做,换了人,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朕要封你为公主,下嫁曹铳。”
“不必了。”司马清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废立封号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旧事重来,伤口还隐隐痛着,“被人叫惯了姑娘,突然叫公主,反而不习惯了。”
刘曜突觉失言,一时高兴忘记曾是谁废了她的公主身份,只得讪讪不再言语。
此事已定,司马清也无心再呆,匆匆出了书房,往外走去。
羊献容一路跟过来,她听到脚步,却不停下。
走到一处僻静地,羊献容叫住她:“你可曾怨过我。”
司马清顿了顿,抬头望着宫殿梁间一只小小的鸟窝,夏日里还叫喳喳的鸟,如今已不巢内。
她脸上一抹淡如轻风的笑:“当年我与母亲,不过两人,如今母亲又有三子,权衡轻重利弊,自是要舍我一个,换你们一生荣华。”
羊献容上前:“清儿你已长大,可你的弟弟们还小。所以……”
司马清静静的看着空巢里悬着一根鸟羽,想着自己出身便不与父皇相见,刚刚会说话时,在民间辗转流浪。
如今长大,自问没有得到多少欢乐,苦水多过长安城里原古井。
她缓缓开口:“你这一生,靠着男人活着,我只是不想活成你的样子。你跟卜珍争也好,斗也罢,难说到底谁是赢家。我出嫁曹铳,你在宫里的地位,便稳当了。毕竟,能拖住晋王进攻的脚步,是你我之功。以后后宫里再人是你的对手,好好做你的后宫之主吧。”
第 134 章
她缓缓开口:“你这一生,靠着男人活着,我只是不想活成你的样子。你跟卜珍争也好,斗也罢,难说到底谁是赢家。我出嫁曹铳,你在宫里的地位,便稳当了。毕竟,能拖住晋王进攻的脚步,是你我之功。以后后宫里再人是你的对手,好好做你的后宫之主吧。”
“清儿,清儿,你何时变成这样的,母亲一心为你筹谋的。”
“曾经吧,或许吧,你跟陈妃的事,我并非一点不知。”司马清静静看着容颜渐老的羊献容,心中感叹,如此美貌的人,也会因为迟暮,而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事。
可她计算的是她司马清的未来。
“嫁人,不是一时冲动,嫁给谁,也不是你情我愿就行的,你嫁人自是要对家人好处,对你有好处,更要对整个皇室好处。娘跟拓跋城、陈妃互有誓盟,但那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生存而已。拓跋城心思深城,野心巨大,连娘都看不清他的心底是怎么想的,你断不能跟这样的人一生。否则,你会吃苦头的。”
“母亲!”司马清白如素绢的脸上,呼的泛起艳丽的红潮,本是宁静秋水般的眸闪闪发亮,似乎夜中星辰,“你我不同,你出嫁父皇时,是算计着家族的荣宠、家世、得失、地位。可我只在乎那个人是不是只一心待我。”
“一心?”羊献容仰天长长一声叹息,双眼闪过一片泪光,道,“世间哪有一心之人,有那只是在酸诗腐乐之中,若处处有这种好男儿,哪有如此多痴情怨女。男女本不同,夫为天,妻为地,男为阳,女为阴,你何时见过地能盖过天去,你又如何能见到月亮之辉能强过太阳之茫?”
司马清死死揪住自己胸口,心内涌流般的抗逆之情排山倒海的冲到喉咙,本有长篇之论要跟羊献容一争长短,可见她鬓边的几根白发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她们真的是不同的。
从来接受男子的摆布的一个女人,怎么能跟她这种吃尽民间苦的奴隶相提并论。
本不是同一片山上的种下的树,怎么会长出一样的根、茎、叶。
岁月的年轮在她的脸上留下的深刻的皱纹,她太害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司马清重重摇了摇头,吐出一句:“您真是一位好母亲。”
羊献容精致妆容的脸上被重重一击,温和艳丽的容貌变得没有丝毫血色,上好的胭脂下盖着的肌肤丝丝颤抖着,一声重过一声的呼吸声,把内心里对司马清的一丝愧疚,反复压制在心头。
“你这是何意?司马清!”她强忍着心中怨气,质问道。
司马清挥起衣袖,指着殿梁间空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狠决的道:“我只知雌鸟养小鸟时,会选最强一只喂养,遇到,鸟虫不多时,便只会伺喂其中一只,以求小鸟能快快长大飞翔。
我自比是先出生,最强的那一只,我也最快长大,本想反哺报养育之恩,却不知你是要以我一生幸福去换自己和三个幼弟的荣华。
早知我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我当日可必回宫,我又何苦屡次犯险。
我以为母亲终是懂我的。
可你却不懂,你还口称所做一切是为了我。
你还有将来会长大的他们,可曾为我做过什么?”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魔怔了,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别人都说你不干不净,我从不信。”她别过头去,眼中一片水雾,声音哑如流沙滑动,“我觉得你的心是干净的,可如今我才知,这一切皆是假的,没有什么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