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少陵听闻至此,佯装无事地问了靳伯的情况,套问了他的住所,这才与齐思元告辞。
及至去了靳伯家中,靳伯不在家中,他的妻子端了茶给鲁少陵口里恭恭敬敬地称了声:“官爷!”靳伯的儿子躲躲闪闪不愿告知靳伯的下落。只好失望地回了齐府,他却不知自己已被人跟踪。其人将他及靳伯的行踪一一报告给了张笃承。
话说张笃承原本要继续追赶鲁晓颦,却被告知奉系吴大帅赴京会面,张留芳要儿子一道陪同,张笃承暂时作罢,却让手下散布流言封了车站。
不出三日,那些骨子硬不喜阿谀的名士在报刊上抨击张笃承的霸道:“铁路乃兴邦之措,国盛则民富,国衰则民败,以流窜党为讹传阻铁路通行,是何以然?”洋洋洒洒又写了百字小文,时下跟风的学者多达数人。
张留芳虽是个粗人也知道张笃承的行为鲁莽,有失妥当,问了儿子为何关闭铁路?张笃承一口咬定有革命党人,才封锁了铁路,不让火车通行。张留芳几个儿子中数张笃承最为出色,甚少情绪波动,如今这番举动不同寻常,让人留意了张笃承。
张笃承恨极齐鬙殷和鲁晓颦,也想给齐府点颜色,但若也寻了齐府的仇,无疑广而告之众人他被鲁家小姐戴了绿帽子。张笃承怎咽得下这口气?待他接待完吴大帅也是五六日后的事了。早有人报告:“发现了齐家二爷和一位少年郎来往亲密,那少年似乎是上次在车站见到的那名学生。”
张笃承脸色冷了大半却是不语,心内思量:“难道他俩不是一道逃的?”
属下见张笃承半天不说话,哈了腰讨好道:“恐怕那位少年郎是齐家小少爷。早有人言齐二爷与人不睦,只喜爱齐家小少爷,视为已出。”
“他现在哪里?”张笃承目光阴鸷地又问。
“东单牌楼附近的华东宾馆。”
“他还在那吗?”
“中午还在的。”张笃承阴晴不定的脾性令属下琢磨不透,大气不敢呵一下。
过了一会儿,张笃承眼神露出凶狠地说:“带几个人过去,不要打草惊蛇!”
张笃承的亲兵听到张少帅的命令,立刻带了四五个人静静地去捉齐鬙殷,他们原本运筹帷幄,想着抓住齐鬙殷好回去邀功,哪知去了房间门口敲了房门半天也无人开门,路过打扫的清洁工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准备要走,却被叫住问了里面状况。
清洁工看几个人模样凶神恶煞的,不像善类,不敢不答:“这里的客人已经退房走了!”几个人大惊失色,如此放跑了人,不知道张笃承怎样处罚自己?
为首的队长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清洁工胆怯地回道:“走了好一会儿了。”
队长和几名随从匆匆跑下楼去追齐鬙殷却没有了方向……心下也没有了主意,虽然害怕处罚,现在也只能回去复命了。
张笃承听到卫队长的报告后,大笑了几声道:“狡兔三窟!我倒是小看了他!”
他虽笑着声音却暗藏了杀机,卫队长低了头不敢再看张笃承。
齐鬙殷惴惴不安在华东宾馆待了几日,心里想的全是鲁晓颦的安危,他在梦里似乎听见鲁晓颦的呼唤声,等醒来却是南柯一梦。他翻看报纸上登有铁路通行,欣喜若狂地要去火车站买票,恰时齐二爷也捎了口信让他早做准备离开华东宾馆。
齐鬙殷一早退了房间跟着来人来到一家丝绸布匹店门前,和店里的掌柜耳语几番,齐二爷才出来,他望见齐鬙殷人已到,连忙走到门口来回探了几眼见没人跟踪,遂将侄孙拉进内房放心道:“你在那里待久了我不放心,华东宾馆也不是长留之地。”
“叔公,老前门火车站已通车,我想今天去天津,晓颦她一定在天津等着我!”齐鬙殷不掩自己焦急的心情,对齐哲程道。
齐哲程听了摆摆手道:“去不得!去不得!你可知道张笃承虽答应了恢复通行,可还在那里安插了卫兵,你若去,无疑自投罗网。”
齐鬙殷听了蔫了精神,恍然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凳子上,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他想着如果无法从老前门车站坐火车去天津,那么汽车呢?急刹这里齐鬙殷瞬时间喜不自禁,原本浑浊的思路渐渐清晰,一条条有序地搭建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每流逝一点时间便是在拉远他和鲁晓颦之间的距离,最让他着急的不是自己能否去得了天津,而是鲁晓颦是否安全?
第16章
齐鬙殷想到了杨苏莉,她的那位镇守使的哥哥或许能帮到自己,想到这里齐鬙殷舒展了眉头,他正欲在想,却看见了靳伯乐呵呵地从里屋出来,看见笑呵呵地向他低了头道:“小少爷!”
“靳伯!那日你走之后我和晓颦甚是挂念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齐鬙殷瞧见靳伯安然无恙高兴地拉着他的手问道。
靳伯憨厚的脸上浓出了两道粗眉毛,在突出的眉骨上点了两团不大不小、不短不长的浅灰色绒毛,他的两只眼睛里盛满了笑意:“那日我沿着滑坡滑进了树林里躲了一阵,雪厚走路容易暴露踪迹,想着等张大帅的人走远了再出来,后来听见他的马匹往山里赶我才按了老路回去了。想着城里不安全,躲了几天。少奶奶的事我也听说了……少爷你莫要难过……少奶奶她人聪慧,必然会遇事呈祥。”
“是啊,吉人自有天相。”齐鬙殷抬起头长叹了口气。
齐哲程也安慰了齐鬙殷几句。是夜,齐鬙殷躺在床上思量了很久,心头上仿佛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块,时而喘不过气,他的脑海中徐徐勾勒出一幅他和鲁晓颦白发苍苍时牵手相依的晚景,自从父亲过世后,他和母亲安氏在齐府使唤起下人都不能得心应手,全仰仗叔公的照顾,鬙殷原想去了马来西亚安顿下来把母亲也接过去,以后再有了孩子,一家几口也是其乐融融,却怎知节外生枝。
他想起靳伯的小儿子说的话,那孩子说他和鲁晓颦的事闹得满城皆知,孩子说话只怕也有几句不实之处,但张笃承确实有心抓他,齐鬙殷想了披衣起床寻思着明天见到杨苏莉该如何对她说?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帮自己。
第二日,齐鬙殷出了门,观察了周围,确信周围没有张笃承的亲信,坐了黄包车到了“杨家公馆”门口,他掏了钱给车夫下了车,让门人给杨苏莉通报齐家少爷找她,门人看着齐鬙殷眼熟立马前去报告,杨苏莉初听齐家有公子造访,心里寻思会是何人,门人报好像是和上次来杨家的鲁姑娘一道的公子。杨苏莉吃了一惊忙差人让齐鬙殷进来。
齐鬙殷进屋后杨苏莉让下人出屋,屋内只剩下她和齐鬙殷两个人,杨苏莉也顾不得繁文缛节上前质问道:“你不是和晓颦走了吗?怎么还在北京?晓颦呢?”
“晓颦恐怕去了天津,当时火车人员拥挤,我被挤下了车……”齐鬙殷答道,眼前浮现当日的情形。
“晓颦从未出过远门,这下如何是好?”杨苏莉听到齐鬙殷的话也着急起来,不待齐鬙殷开口又问,“现下你找我恐怕是有什么主意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我原本是想借你的车去天津,又怕过于招摇。我来的路上忽然想起曾经听闻你的兄长与几位管理铁路的洋大人交好,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上了火车离开北京。”
杨苏莉低了头想了一下道:“晓颦是我的好姐妹,她有难我自然鼎力相助。你等一等。”说罢,当着齐鬙殷的面给哥哥杨伯昭去了电话,遂将鲁晓颦的事和他说了,央求他一定帮忙,并道:“张笃承自持自己是直系张少帅,便不把你放在眼里,来家里耀武扬威。鲁晓颦与我交好,你若帮了她便是个人情,你即使不为她也是为了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杨伯昭听妹妹一番央求,便答应了。
未几,杨苏莉出来神情严肃地道:“你只管等着,到时我找你。你现下在哪里居住?”
“东单牌楼附近的华东宾馆。张笃承派人盯梢,出入需要多加防范,你也小心。”齐鬙殷转身便要告辞。
杨苏莉要叫司机送他,被齐鬙殷谢绝道:“如此一来反而张扬。”
听到齐鬙殷的话杨苏莉考虑了一番才笑道:“你多加小心!”
齐鬙殷出了“杨家公馆”叫了一辆马车,他坐在黄包车上看着街道上穿着破烂的民众,用了呆滞的目光横扫了一下他的脸庞。马车行驶在砖板上,他坐在车子上沉思:“芸芸众生,终归尘土。岂是他齐鬙殷贪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