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茶兑奶精乃是西洋玩意儿,又甚为娘态,我只喝条索竖直、峰苗挺秀的南京雨花茶。”杨苏莉听到张笃承话中有话也不应腔。
张笃承出门想到鲁晓颦的青梅竹马,使人潜伏齐府,若是齐府有人外出便跟踪前去打探。不多时有人打听道齐府的齐二爷的随从靳二昨日就出了齐府,今天看见他一早拎了篮子从自己家出了广安门。
张笃承听了气急败坏,鲁晓颦不顾廉耻与别的男人私奔,丢了他的脸面。一夜之间那个冰清玉洁的鲁府千金在他心中霎时跌落成人尽可夫的荡/妇。他想丢弃了她,可此刻让他更介意的不仅是面子的丢失,他的体内孕育了两种感情,一种感情恨不得立刻找到鲁晓颦把她拖出去一枪毙了她,让这个腌臜的女人永远消失世间。另一种感情教他要捉住她好好羞辱她一番,让她知道丢弃他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两种情感的纠葛令他坐立难安。待他坐想一夜之后,张笃承拔了枪带着自己的亲兵追踪送饭的靳伯好将齐鬙殷和鲁晓颦齐齐拿下。
他出了广安门一路追寻,被马的四个马蹄踩融了的雪地上印下几个蹄印,寒风清冽扑在脸上遮住了他的双眼,张笃承心无旁骛只求快点见到鲁晓颦。一旁引路的人道:“那个老家伙不见了!”
“怕不是跑到前面的宅子里去了吧?”又一亲兵手指了隐约可见的屋头道。
张笃承勒住缰绳瞭望远方有几间屋子,扬起马鞭奔腾而去,等他到时屋里哪有人在?一股淡淡的腊梅香扑鼻而来,好似鲁晓颦身上特有的暖暖的香味,却勾起了他更大的恨意。他甩了马鞭打在桌子上,气冲冲地出了房门。
茫茫雪原中划出了两道深浅不一的车轮和马蹄的印迹延伸到了黛色的山脊那边,张笃承沿着车轮边追边想:“鲁晓颦是和她的情人一起要私奔到外地去。如今看这线路是要走旱路……难道他们是想绕到老前门车站吗?”
张笃承一心要抓住鲁晓颦,到时鲁府也不好有托辞。他加急了快鞭想着从另一条险道抄近路时间可缩短不少,吩咐了士兵从陡峭的山路越过去。随从的士兵虽有少数胆怯的,但见到少帅脸上神情坚定,只好鼓足勇气,纷纷迈了前进的步伐。
张笃承原想早一步到了车站便可如愿,可惜天公不作美扬起了雪花,加上山路雪天难走又有人怀藏怨言,七七八八绕路的时间和齐鬙殷他们的差不多。张笃承等人飞扬跋扈地骑着枣红色的悍马冲进车站,拦下进站的人,人们不敢吱声,生怕多言惹得喜怒无常的官爷恼怒,一枪崩了去。
张笃承走过人群里,一个个观察了仔细,什么仪容仪表、谈吐表情逐一铭记于心。待他走到齐鬙殷面前,张笃承打量了他几眼,不过是个过分清秀的少年郎,望样子还是个学生,他的身边站立了一个老者,戴了镶边眼镜,却是呆头呆脑、两眼昏花的样子,估摸两人是父子关系。张笃承留意了几眼齐鬙殷,并未把他放在眼里,却未曾想到眼前人正是自己欲要寻仇的情敌。他在长长的队伍里搜寻,眼望已经跑远的火车暗想:“鲁晓颦是否跟着前辆车跑了?”
可是车已跑远他也无可奈何,他寻思跟上这列驶向天津的火车,大约就能跟上鲁晓颦。正拿捏不定时,有亲信在张笃承耳边耳语一番,他才作罢,骑了骏马扬长而去。
齐鬙殷的叔公见张笃承走远,才拉着他的手悄声说:“早上靳伯去他旧间房时,差他小儿子给我通了讯,说你们要出事了。我放心不下你们,我想你们肯定提前来了老前门火车站。没想到你还未走。”
齐鬙殷黯然道:“晓颦她一个人走了,她从未吃过苦,也未曾独自面对生活,现下她已走远,我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盼望她路途中安然无恙。”
“吉人自有天相!”齐鬙殷的叔公齐哲程道,“我们坐下一列车到天津,一定能寻得到她。”
第15章
齐鬙殷听完叔父的话,望着驶去的火车应声着。两人先后出了站要去买票,车站的人却道:“如今车不能开了。”
“为何不能开?”齐鬙殷奇道,更是慌了手脚。
“你没看张少帅亲自抓人吗?他说人群里混有革命党人,不安全!”那人怪嗔。
齐鬙殷猜想张笃承是针对他和鲁晓颦使得手段。叔公见侄儿站在一旁发愣知道他又思绪万千,劝说了几句,又沉吟道:“现在齐府回不去了,既然他们能找到靳伯的旧间屋,只怕也是有人盯梢。我这几日虽不在齐府,也难保不被人跟踪。你先与我一道寻找住处,再做打算。”
齐鬙殷想着鲁晓颦可能去天津等自己,而张笃承来势汹汹,并非是真的要寻革命党人,只是借了由头要逮他和她二人。想了许多,齐鬙殷的眉头紧锁,他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额头上皱成三道深深的壑沟。
事已至此,齐鬙殷也只能跟着叔公,他回眸朝月台望去,好像晓颦还在那里,良久才依依不舍离去。
齐哲程找了家西式宾馆先让齐鬙殷住下,这宾馆也是有来头的既让张笃承不得大动干戈,也护住了齐鬙殷的安危。齐哲程又从身上掏出银元 ,交到他手上,说道:“如我有什么意外,你自己早点去天津坐船去马来西亚。到了那里一切安全了。”齐哲程交待了几番才放心地离去。
齐鬙殷想到鲁晓颦一人先去了天津,民国十一年还是北洋政府时代,局势动荡不安,鲁晓颦养在深闺,读书也是有崔妈妈护卫着,齐鬙殷怕涉世未深的她遇到坏人无法应变,假如有一个万一……他又想到张笃承气冲冲地走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动了新的歪念,联系鲁晓颦的处境,齐鬙殷越想越心乱如麻……如今他插翅也难飞也只能干着急。
他在房间踱了步子想道:“需等到明日再做分晓。如果叔公不来,自己便去想别的办法。”
第二日齐哲程未如约而来,倒是靳伯的小儿子偷偷摸摸地跑来,说是齐二爷让自己伺候齐鬙殷,如果有烦闷,他也可以陪他说说话。靳伯的儿子回完齐鬙殷的话又说:“鲁家二少爷来过我家说是打探齐二爷的消息,我想着约莫是找少爷您的。”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齐鬙殷听靳伯的小儿子提到鲁府二公子暗疑,“鲁府也在寻鲁晓颦吗?”
“没有。他见我不肯告诉他齐二爷在哪里,不高兴地回去了。”
“鲁家小姐走丢的第二天,张少帅虽口称是找革命党人,可人人都知道他是在找鲁家小姐,只是嘴上不说。”
“你怎么知道?”
“那些太太、丫头们偷偷背后嚼舌根的大有人在……若是被江湖杂艺、唱小曲儿的听了去又是一顿编排。张少帅在北京城里闹了几天,我听鲁府的楚翘说他们府上也是鸡飞狗跳。恐怕除了张少帅的父亲不知没有不知道的。”
齐鬙殷未料到两人的私逃竟闹得如此轩然大波,人人自危,他更未曾想张笃承会如此斤斤计较,不肯善罢甘休!张笃承对他和鲁晓颦的恨意竟有如此之深?早上齐鬙殷看了报纸,铁路依然未能通行。他又思量道:“惟今之计只能以退为进、以不动应万变,处处小心谨慎。”
原来鲁府自从丢了鲁晓颦,弄得府里的人个个自危,鲁邵凫气得拍桌连叹:“生养了一个孽障!丢人现眼!以后走出去被人笑话。只当是没有这个女儿。”
之后崔妈妈因为监管不力,给辞了家,她走得那天给大太太董碧婉磕了三个响头,含了泪乞求:“太太~鲁姑娘是我奶大的……只求太太,姑娘若是回来了,告知我一声!”拎了包袱和唯一的儿子一道离开了,一旁的织锦、楚翘等丫头只是抱紧了手低声垂泪,这已是后话了。
鲁晓颦走失的那天晚上鲁家二公子鲁少陵听闻妹妹走失,父母都是怏怏不乐的样子,第二天便去了齐府打听,那时齐府尚无动静,齐鬙殷在齐家又不被待见,他的去留也无人留意。齐府的大少爷齐思元听说鲁府来人赶紧出来见客,他与鲁少陵私交甚笃。鲁少陵拐了弯地问了齐府情况,齐二爷可好。齐思元道:“我这个叔公向来古怪,也只喜欢鬙殷一个人,只怕以后的家业也是给了他。”
“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只一个靳伯晓得他的去处,也皆因为他和儿子一道跟着二叔公跑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