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她没算到沈天琪提前这么多天回来,更没想到沈天琪能这样毫无挂碍的离开自己。
原本的热闹和欢笑,不过是少了个人,就少了灵魂和滋味。曾经送出去的衣服和首饰,孤零零的摆放在卧室里,好像季云扬那些该发未发的情谊,还没来得及生根催芽,就遇了寒霜,活该不能开花结果。
季云扬虽说是赢了一场人前的战役,但人后也自有狼狈,她这两天状态极差,耳聋的毛病不时便要犯一场,频繁的程度前所未有。她蹒跚独行,好不容易挣扎出生天,而眷顾她的光却不见了。
她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微笑,说什么再难也会继续喜欢,不过是没能看清真心,随随便便就许诺爱情,假的就是假的,自己一把岁数,竟也跟着闹这样的笑话。
“好像留了封信,这年头,还写信真的是……”冯瑛的话没说完,才发现季云扬早已变了脸色,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哎!你不看一眼?她离开说不定有自己的理由。”
“哈,理由?有理由可以当面跟我说,难道我竟然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云扬!我知道你这几天心里不痛快,可天琪她不欠你的。毕竟是咱们失联在先,无论你心里怎么想,先看看她留下的信,再看看能不能试着联系一下她。你状态不对,这些事过去我建议你尽快接受治疗。”
季云扬看着还好,其实她心理状态早已遥遥欲坠,就像踩着一根绷的紧紧的钢丝线,线上是看不见的黑雾和遥不可知的未来,线下是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哪怕有人轻轻一推,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信纸写了满满一页,看得出写信的人也是百般纠结,纸张被揉出大块的折痕。
“学姐,真高兴你眼睛恢复的事情,抱歉没能让你当面看到我的样子。但其实这样更好,看到以后,黑白美丑就定了格,若有不满,想来都是令人生厌的模样。
我从来没有后悔喜欢学姐,即使现在,我的心意依旧坚定,将来应当也不会轻易改变。你肯定诧异那我为何想要离开,但我不清楚说出来学姐能不能理解我、赞同我的决定。
我真的感激命运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能在这个冬天和学姐生活在一起。在这一段过程中我的收获远比我的付出要多,我看到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也相信学姐在身体健康的时候一定比我见到的样子更有光彩。
但学姐你分析的那些喜欢你的难处确实存在,但这困难指向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对你来说,要想喜欢我真的太难了。我的不优秀不成熟你可以包容,舆论和压力你可以遮蔽,但我还不够好,也不值得你这么做。
总有一天,在我追也上不上你的时候,在你无数次放慢脚步等我的时候,我依然会喜欢你,但也会真心地嫌弃自己。
学姐,我不想这样。这个冬天美好又短暂,有了这段记忆给我的勇气,我也打算去看看大江大河、去试试自己能走多远,也许我就追上你了呢?
抱歉没能听到你的答案,不知道学姐你愿不愿意等等我,不会太久,但如果你还愿意,那到时候让我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我依然喜欢你。”
季云扬收起这封信,看着窗前一片冒出新芽的小白杨,觉得那个离开自己的姑娘也一定能够走过寒冬,借着丁点温暖抽枝吐芽。
她收好这封书信,转身面向闻讯而来的秦钰,“我觉得是时候取消咱俩的婚约了,你不敢出柜是你的事,虽然咱们约定的是到我三十岁,可我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不想让她多想。”
“好,这些年谢谢你帮忙,我和我爱人的事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季云扬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秦钰哥哥,一辈子的十年不多,哪一个都很珍贵,别耗到让自己后悔的时候。”
她看向天气回暖后一群嬉戏觅食的小鸟,想到,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啊……
第21章 尾声:春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对于心怀期待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着新的奇迹。
季云扬在季氏总部顺风顺水,正所谓不破不立,经过之前的大清理,多年沉疴去尽,这个有着丰富历史的老企业正焕发出新的生机。
事态平稳后,季云扬安心进行了心理治疗,她小时候的事情对她影响颇深,只是那些隐秘的往事被按在了心底,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生成脓疮,一朝暴露于人前,剔除腐坏的血肉,长成触目惊心的伤疤。这时候,才有人知道她伤的多疼。
她的耳聋逐渐不再发作,生机和活力重新爬上面庞。她很少再去住郊区足足几层的别墅,而时常流连在闹市里一百多平的公寓里,她在等人回来。
冯瑛和牛璨两人终于挑明了心意,一个爱的深沉,一个爱的痴缠。她们没打算将这段感情公之于众,本就是关系亲密的朋友和伙伴,衣食住行、事业往来、此生怕是都要纠缠不清,她们自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而秦钰,也终于鼓起勇气和家人承认了有同□□人的事实。季云扬那一句话忠告说的极对,他们朋友五年,相爱十年,谁也不年轻了。如果无论怎样,无论过了多少年,我的选择都依然是你,那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属于其他人。
如果是家人反对,环境不容,那便是拥抱取暖,也要为对方阻挡刀光剑影,这是他们的选择,也希望他们永不后悔。
自从出了季启瑜的事情,季启暄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早就猜到了当年离婚事件的实情,但是父权打压下的懦弱阻止了他的反抗。他对季云扬的态度十分复杂,一方面承袭祖辈的做法,打压她、逼迫他,另一方面对妻女的愧疚蔓延,所以也无视她、放任她。
季云扬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毫不在意,毕竟,她早已过了遇事需要父母呵护陪伴的年纪。
又是一个春天,三十二岁的季云扬仿佛在逆着年龄生长,看起来倒像是二十三岁,焕发出更加生机勃勃的锐气。
她最近迷上了独自外出旅行,像是要把之前没来得及看的山河胜景全部收进脑中,她这几年走遍了大江南北,看过了江南的曲水流觞,吹过了塞北的落日狂沙,在海浪之间跳跃放纵,在极北之地欣赏曼妙极光。
她深觉往日将全副心神投入到权利事业的方寸之地是多么傻的一件事,她竟错过了这么美的山河画卷,这么多的绚烂风情,只可惜还没能重逢那个纯真质朴的故人。
三年来,要想打听沈天琪的事情简直易如反掌,虽然对方换了联系方式又投身外地工作,转眼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但季云扬想给她这个时间,想看看她到底要飞的多高、跳得多远。
即便平凡如这世间辛劳而努力的大多数,但她是沈天琪啊,那在自己心中便永远是特别的那一个,自己的答案也依然没有改变。
手中的兔子木雕已经被摩擦的圆润滑腻,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疲惫的旅途,接下来又将是一段需要打点精神安心工作的日子。
刚过了返工热潮,回M市的列车空空当当,出门游玩的季云扬早丢弃了那板板整整的精英范,随意的歪斜在一排三个的座椅上,手中一本外文书籍正巧将整张脸遮的严实。
她听到有人摸摸索索坐到对面,似是怕打扰她休息,电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听着那软软而熟悉的调子,带着她不容错失的轻快感。
“嗯嗯,是,我上车了,以后应该会留在M市。”
“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接受。”
“对,下一次的作品还可以合作。”
“好的,谢谢。”
听对面终于挂了电话,季云扬轻巧的翻身坐起,入目是一个清新甜美的小姑娘,比自己之前想象中还要瘦。她穿着一身得体端庄的淑女裙,这会儿眼睛大大的睁着,似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谁。
季云扬笑着伸出自己的手,“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季云扬,还有就是欢迎回家。”
春天,真的是一个容易发生奇迹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