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的一次次爬起,终于走到了小区楼下,小区里安安静静,除了雪花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没人来过的样子。就像心灵感应一般,沈天琪一扭头看向了公寓的阳台。
季云扬还穿着出门时的衣服,就那样一个人静静站在开放的阳台上。雪落了满头满脸却好似无知无觉,只是将手平平的伸向阳台外,不知是要向苍天讨要些什么?
隔了两层楼的距离,沈天琪却仿佛看清了季云扬帽檐上堆积的雪花和冻得微微发紫的红唇。心底里不知何时涌上了一股酸胀的热流,在这寒冷的夜晚燥的她站立不安。
她的大小姐明明看起来那样强大,沈天琪这一刻却忍不住想用体温去浸染她,用心跳去侵袭她,将她细心呵护,免她孤单寂寞,免她劳累心伤,只愿她做一朵孤高绝世的人间富贵花。
她心中燃起了燎原烈火,那朦胧中的念头竟在这烈火中愈发清晰起来。是爱情啊!这念头像警铃一样,拦住了沈天琪继续前行的脚步。
一个楼上,一个楼下,隔着两层楼和一场风雪,眼盲人与她隔空相视,却不知谁又能看了谁的风景。
第16章 坦露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在那个晚上沈天琪想了很多很多,就好像将前二十多年多愁善感用尽,一夕间知晓了情愁滋味。
初时她确乎是退却了,毕竟她从未如此明明白白从自己身上意识到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情随心至,这些爱与欲化为涓涓细流,充盈满涨,几近溢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某一日她躺在椅子上,阳光斜照在脸旁,嘴唇红润如春樱盛开,亦或是某一日坐在昏黄灯下,她低眉浅笑,眸光闪烁如璀璨星空。
继而她便坦然,她以赤子之心相待,愿情意绵绵化作春风细雨,不逼迫、不放纵,护心仪之人不孤不苦,以萤火之力照前行坦程。
她不过是爱人而已,既不必羞愧,也无需退缩。
想明白这些她便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毕竟怀着这样的目的赖在学姐家中名既不正言也不顺。
她来时不过简简单单一个行李箱的物什,走便也一个行李箱就能离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带走什么,也从来没有留下什么。
一夜没睡,沈天琪收拾好东西也不过才早上五点多,今天要向学姐说明心意,她打算早早等在客厅里,行李箱就放在客房门口,说完就走,不耽误什么时间。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凌晨五点半,夜色尚未退去,客厅里漆黑一片。沈天琪一把摁开客厅的灯光,就看到季云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早已穿戴妥当坐在了沙发里。
这一点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计划今天表明心意,也做好了被扫地出门的打算。可事到临头她依然可耻的动摇了。
如果什么都不说,如果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是不是还能继续装傻充愣的留在学姐身边,以一个学妹的身份,继续去接近她、了解她、动摇她。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具有诱惑力,沈天琪简直想要立刻转身回到客房去,可她不能,她不甘心,也做不到。她不甘心自己的满腔赤诚最终只能点燃自己,她也做不到看着学姐披坚执锐,周旋在不爱她的人当中。
她最终打了招呼,“学姐,我……”
季云扬脸上带着睡眠不足的惨白,她好像正在烦心什么事情,听到沈天琪的声音,她指指桌上做好的早餐,“先吃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我今天睡不着,简单做了些,你别嫌弃。”
她平日里眼睛不便,一般这种事自然不会要她来做,她能做的也确实有限。“学姐,这种事别人来做就好了,你弄太不安全。”
季云扬笑笑没有说话。白水煮蛋,大概是煮的时间太久,蛋黄干涩噎人;面包片烤的有些硬,番茄酱凌乱的洒在上面;牛奶大概是放了很久,温度都已散尽,喝起来凉凉的。
一顿饭各怀心事,吃的安静又沉闷。关键是吃的再慢,这顿饭也总有吃完的时候,该说的话的得说,该走的人也得走。
沈天琪收拾好了杯盘碗碟,却是季云扬先开了口,“我猜你可能有些话要和我说,我并不想对你的私人生活指手画脚,但希望你的所有决定都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并且你本人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昨天已经知道沈天琪与人联谊相亲的事情,在此之前,她确切的知道沈天琪对自己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心底里早已将她昨晚的行为定义为草率的慰藉,她对此并不赞同,但也没有立场去干预。
沈天琪却仿佛被激怒了,难道在学姐眼里,自己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吗?“是,我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也早已成年,我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也能承担面对的后果。”
季云扬微微讶异,她皱了皱眉头,一直以来沈天琪都习惯于从季云扬这里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少有这么强烈的去表达个人意愿的时候。
难道昨天见面的那个男博士有什么独到之处,竟令沈天琪放下了对自己似有似无的念头,转眼就一见钟情了?
“你确定?”
不能再拖了,每耗一分钟,沈天琪的勇气就减少一分,她咬了咬牙,闭上了眼,“是,我确定,学姐,我就是喜欢你,不是学妹对学姐的喜欢,不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不是好朋友的喜欢。
我想陪伴你、想照顾你、想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看不见你会想你,你出门会担心你,你劳累会心疼你。
我知道你有未婚夫,也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女孩子,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原谅我对你胡说八道这些有的没的,允许我就算以后不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也能偷偷的喜欢你。
我知道这些都是奢望,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走,不要讨厌我,好吗?”
她泪水莹莹的看着季云扬,真是没出息啊,有几个人表白的这么修罗场呢?
可季云扬的反应和她设想的都不一样,既不是被不喜欢的人表白后的窘迫和怒气,也不是知道有人喜欢自己的欣喜。
她脸上带着复杂难辨的神色,想了一会儿,先是安抚了沈天琪一句“别担心,我不讨厌你。”然后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会很难。”
“什么?”
“喜欢我,这件事,会很难。”
她示意沈天琪先不要打断,“先说外部困难,我有未婚夫,这你知道。但秦钰不是阻碍,他跟我是绝对的朋友,我们的婚约另有缘故,涉及到他的私事,我不多说,但可以保证这个婚约很快就能解除。”
沈天琪的眼睛亮了亮,“我的家庭,比较复杂。季氏不是小门小户,我的婚姻大事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但凡有一丁点不合适,就会被人指指点点,喜欢我的人,至少要经得起悠悠众口的价值评判。”
沈天琪的眼睛又暗了下去,先不说身份地位,单凭同是女孩子的身份,她就基本不可能有机会堂堂正正站在学姐身边。
“但是我这个人从来也不太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们愿不愿意是她们的事,我的终身大事最终还是我自己做主。所以外部困难只是个参考,你如果因为这些而有压力还是不要喜欢我最好。”
这些事沈天琪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想过,她如今无牵无挂,别人的闲言碎语伤不到她分毫,她怕的是学姐树大招风,被人以此诋毁。
“再说说内部困难,你还小,二十出头,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日久生情,错把一时迷恋当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份感情没有经历过挫折打磨,你便觉得它坚不可摧。等到激情退去,困境来临,理智重新占据主导,你才发现自己的付出既傻又天真。”
“学姐,我不是。”
“我只是说清楚其中的利弊,也相信你不是一时冲动,但年轻只有一次,我不希望你后悔。”
季云扬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当然,最大的问题在我。我亲生母亲早年因为一些缘故离开了家,我和继母弟弟甚至亲生父亲都算不得亲近,所以自小性子就独,不太能和人亲密接触。”
她停顿了一下,“我订婚之前也交过男女朋友,但情浅缘更浅,大都好聚好散,很有些孤家寡人的命格。如今我都快要三十岁了,天琪,我想要的很多,也一直在尝试,但如今已经不会太轻易的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