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扬疲惫的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这几日的布置最是要紧,对方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接下来的事情不能出一点纰漏。
一双柔软的手接替了她的动作,沈天琪没能忍住,她压下语气里的酸涩,“学姐,他就是你的未婚夫吗?他来做什么,这么长时间也不说来照顾你。”
“哦,过了年我都二十九了,他过来是商量我们两家的婚事。”
按在眉心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嫉妒使人面目狰狞,沈天琪从没想到自己的语气也会有这么尖酸刻薄的一天。
“婚事?放着出了事故的未婚妻不闻不问这么久,上门就要谈婚事?学姐,他真的喜欢你吗?你又是真的喜欢他吗?难道你也要像那些没什么自我意识的人一样,把自己的一生幸福赔给一个渣男吗?”
沈天琪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多日来心底的空虚和忐忑压制不及,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门会越来越大,也没有意识到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天琪!”
季云扬高声喝止住了她,客厅一时安静下来,谁也没在说话,难言的沉默下,只能听到时钟滴滴答答摆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季云扬先开了口,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该死的冷静,“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你并不知道我的计划和打算,你也并不知道我们分别都是什么样的人。天琪,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她突然间恨死了季云扬这种不近人情的理智。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学姐正在面对什么筹谋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情愫源自何处又将指向何处,只是很想很想对季云扬好,掏心掏肺的那种。
沈天琪的心思埋得不深,季云扬一看就懂。她毕竟年长了几岁,更何况本身就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小孩子年轻不懂事,只会凭着一腔赤诚去表达感情,她却不能跟着胡闹。
刚开始她也疑惑过,毕竟在她风华正盛,容貌更艳的年纪,她也遇到过各式各样的追求者。如果两个华丽的皮囊再配上潇洒的金钱,大多能碰撞出风花雪月的旖旎故事。但图财图色,总有缘由,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
可是,多可笑呢,那些她在最好的年纪里没能体会到的真心实意,偏偏在如今又聋又瞎的时候遇到了。
沈天琪年龄不大,更没有什么复杂的社会阅历。大概是因为家庭的变故,她在成长中缺少一个真正坚定而有智慧的女性角色。
而在同自己共同生活的这些日子里,难免给了她一个可以依赖的假象。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她还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旗鼓相当的爱情,也绝对没有想清楚和自己在一起后将要面临的困难和后果。
如果不是有不知名的危险在,她不该将沈天琪放在身边的,有时候虚假的幻想也是一种伤害。
“学姐,我,我只是替你不值。”
其实是我替你不值啊!“嗯,我知道,谢谢你,但事实未必就是你看到的样子。这两天秦钰可能还要常来,你要是不想遇见他也可以避一避。”
季云扬已经打定主意要冷处理了,这会儿让她搬走还是有点危险,避开不见应该会好一些。
沈天琪闻言深深的看了季云扬一眼,“我知道了,最近不会再往学姐面前凑的。”话里的伤心遮也遮不住。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知道学姐看穿了自己那点百般藏匿的小心思,她心里一团乱麻,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想要怎样。当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生怕走得慢了,脸上的难堪挂不住,就这么□□裸砸到面前。
季云扬在原地坐了片刻,她拿出手机来,最终又塞了回去,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自这天起,两个人心照不宣,再也没有过分亲密的接触,不光话说的少,连面也尽量不见。往日里不觉得,如今沈天琪再不和季云扬说那些叽叽喳喳的琐事,她竟觉得日子无趣寂寞了许多。
沈天琪认真考虑了要搬回学校去的打算,室友跟男朋友在外租房居住,宿舍回去的话也就自己一个人。但开年之初,公司里事情多的飞起,这事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也可能她内心深处还是不舍得走。
到底是年轻冲动,有些事本不该想,就需乘自己泥足尚未深陷,早日脱身。日久天长,一时的迷恋过去,自己也能更清醒的去做将来的打算。
学姐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本来就是云与泥的差距。如果不是那点意外事故,本来便该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认识的可能。
对方有显赫的家世,有傲人的财富,有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有目标清晰的未来,而自己只有一腔模糊不清的心意,一团说不出口的欲念。
她尚不能分清自己内心的冲动到底该如何定性,理智上当然希望忘得越快越好,感情上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急需用一点更刺激更强烈的情绪盖过自己内心的摇摆。
翻出朋友发给她的消息,是一个号召联谊的聚会。群里头总有这些,到了她这个年纪,不管是同学还是导师都孜孜不倦的愿意追问男朋友的事情。以至于每次校内联谊都会把信息发到她们几个单身狗这里。
沈天琪以往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每天都是论文打工和实习,她好像开窍的晚,目不斜视的避开了诸多对她有意的男男女女,没想到轮到自己动心竟是如此狼狈。
她分析大概是最近日子安逸,闲下来便难免想得多,她见识短浅,没经历过都市男女你来我往的情与欲,忒稚嫩,也忒傻气。
朋友得了她的信儿,直言沈天琪终于开了窍,就该在毕业之前抓紧谈个男朋友。年少最是真心,学生时代一去不回,到了毕业,全剩下家世条件的利益算计,反倒容易迷了眼。
出门时季云扬也正要出门,两人在门口相遇,沈天琪免不了又是一阵尴尬。好在季云扬并未多说什么,只随口问了她一句都这么晚了是要去哪,记得早点回家。
沈天琪自然不好说是去搞联谊,便模模糊糊说是要见个朋友。两人相安无事出了门,看到季云扬上了车,沈天琪速度飞快的朝着另一个出口走去,没两步就听到后面车喇叭在嘀她。
小林哥摇下车窗,露出一张笑脸,“天琪,大小姐问你要去哪,用不用开车送你。”
肯定不能,沈天琪拒绝的飞快,一再表示要去的地方离这里很近,走路也就几分钟的事,季云扬并没有坚持,车子一闪而过。
“现在是关键时刻,一会儿你去查查,看她见了谁,别有什么危险。”
来和沈天琪见面的是读博的学长,性格有些腼腆,但举止却温和有礼。他见沈天琪心不在焉,便主动说起实验室的趣事逗自己开心,可惜那些梗太过专业,沈天琪十有八九并不能领会精髓。
今年的天气真怪,都过了农历二月,外面竟稀稀拉拉又飘起了雪花,想到冰箱的雪人,沈天琪心头一暗。
餐厅的气氛很好,有漂亮的小姐姐在大厅中央拉着小提琴,牛排细腻多汁,葡萄酒味道香浓,可沈天琪却有些坐卧不宁。
季云扬这么晚干什么去了呢?自己这次不在身边,她还会碰到什么危险吗?
结账的时候侍者恭敬的说道已经有人结过了,看账单的签名应该是姓季。
沈天琪心惊肉跳,这时候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新消息。
冯瑛发过来的,说是季云扬晚上状态不太好,在小区门口说什么不让人送,非要自己转转。这段路虽没几步,但天气不好,让沈天琪尽快下楼把她接上去。
冯瑛不知道自己没在公寓里。
她匆匆向学长道了别,一路疯狂的向公寓跑去,甚至连在路边多留几分钟打个车也顾不得了。
离开了餐厅里温暖的空间,冷空气一下子扑在脸上,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哈气挂在眼睫毛上,像是几滴晶莹的泪滴,又很快结成了冰晶。
北方的冬天怎么这样的冷,公寓的路又何时变得这样的长。当她与人高谈阔论,听着舒缓的琴曲,享着丰盛的晚餐时,季云扬又在做什么呢?
她独享着热闹与喧嚣,却把她的大小姐独自留在了这冰天冻地的北方的风雪里。
一时间沈天琪的内心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疼与愧疚,满脑子都是又瞎又聋的季云扬一个人坐在小区里的寂寞身影,一路上摔了不知多少次。